许牧一路上思前想后,忍不住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倘若十天后自己真的被梁峰给打死了,那老爹可怎么办,对于刚才的冲动许牧有点后悔了。
一路上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老爹已经做好饭在等他了。
放下书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只不过有些僵硬,夸张。
老爹坐在黑暗的小屋子里,表情严肃。许牧不敢做声,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老爹对过坐下。
饭菜很简单,一盘青菜加上一盆稀米粥,往日里也都是这样,许牧给老爹和自己一人舀了一碗,自顾自的喝粥,一言不发。
“今日回来的怎么晚些?先生所教授的课业都已经会了吗?”老爹看出了许牧的不对劲。
“没事,只是有些问题没想通,便在学院多待了会儿。”许牧不敢抬头,他怕撞见老爹的目光。
“吃饭吧,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嗯嗯。”
“老爹,我想习武。”“不准。”这不知是许牧上学以来父子两多少次的对话了。
“老爹……”许牧说完一半,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怎么了?”老爹用粗糙的双手抚摸着许牧的额头,哈哈一笑。“习武有什么好的,整天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多幸苦啊。你就乖乖的听老爹的话,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一定会比你老爹强的。”
“我和梁峰约战了,就在十天后。”在用余光瞥见老爹双鬓霜白的头发之时,许牧忍不住了,他不想再继续骗下去。
“铁打的骨头是吧?那怎么会在床上躺了三天,我看你啊就是不记打。”老爹听到此话火冒三丈,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让梁公子教育你一顿也好,省得你不死心。”老爹拽下腰间的酒壶猛灌一口,不再说话。
“生死战。”
许牧细如蚊蝇的声音如同天雷在老爹耳边炸响。老爹双手禁不住的颤抖,啪嗒一声,酒壶脱手而出,劣质的黄酒洒了一地。
“老爹,我想当个将军,征战天下。不愿意去学那些迂腐的圣贤书。”许牧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手掌心冷汗直冒。
“我想成为一个强者,我想保护老爹,我不想庸庸碌碌。”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到最后声音哽咽起来。
老爹捡了几次才将掉落在地上的酒壶捡起来,摇了摇,空了。暗自坐在椅子上,叹息不已。
许牧没见过老爹这样颓废过,纵使老爹每日里喝的酩酊大醉,许牧都会觉得老爹是清醒的,可是今天,他心里莫名地害怕,哭着道:“老爹,要不咱们搬走吧,只要离开西门一切都好了。”
“唉,天下之大,何处能有咱爷两容身之处?”
“爹,只要咱跑,肯定有地方容留我们的。”许牧现在心里一团乱麻。
老爹突然神情收缩,面露狰狞,刷的一声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抵在许牧的脖子上,许牧下意识得往后退了一步。老爹不依不饶,菜刀在许牧的脖颈上刻出一道血痕。
“许牧,你怕死吗?”许牧呆愣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老爹会突然问这个。不过还是用他那坚强的小眼神真诚的告诉老爹他不怕。
老爹得到了一个最坏的同时也是最好的答案,竟让他有些失神,这孩子还是和自己一样倔啊。
“老爹,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个废物啊?为什么我到现在炼体都不成功?”
沉默,沉默才是男人该有的血性。
良久,老爹起身,顺着模糊的光在房里捣鼓了一会,拿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包裹。从上面的灰尘可以看出,这件东西有了年头。
“走吧,屋子里太暗,去外面说吧。”
在门口的槐花树底下,两人席地而坐。老爹擦去包裹上的灰尘,很小心的打开。拿出一个用绸缎封头的酒坛。
拽开,猛地喝了一口,递给许牧。
“十年了,已经有十年没喝过她亲自酿制的酒了,这味道,和以前一样。”
老爹的嘴角带着笑,怔怔的望着前方,那个地方叫做西域。
许牧也不做作,仰头狂喝了一口,颇有大侠之态。
“二十年前,有一个你这般大的年轻人,从江湖中来。自己做了一把桃木剑,四处求学,妄想成为一代侠客。”老爹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结果可想而知,即便他将中州各大学院的大门都敲破了,还是没有人愿意收留他。每次换来的都是些白眼还有一顿毫不留情的毒打。那时候,他还没有炼体。”
许牧安静的做着一个听众,不说话。
“有一次偶然,年轻人听了一个江湖术士的鬼话,西域有草青枝,可使人炼体。他没有迟疑,凑了些零散盘缠,头也不回的去了西域。几个月过去了,他一步一步从中州赶到西域,找到了那所谓的青枝。就是西域才有的一种杂草,给畜生吃都嫌弃。就在他想要放弃之时,他入灵了。”
“你说这造化真的弄人。”这句话像是说给许牧听的,也像是自嘲。从许牧手里拿过酒坛,灌了一口。
“从那时开始,他一直用着别人嫌弃的笨方法日复一日的修炼,不管黑天白夜。直到有一天,他到了小金丹,再往下,一发不可收拾,大金丹,丹心,丹海,修为一步一步攀升。所有人都认为他将至武道巅峰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西域的姑娘。为了她,他开过天门,却被她伤了。第二次,他被她废了修为,他只能像条狗一样的活着,她自己却去赴死。”
“她永远都是那样霸道,做自己以为是对的事,从不和人商量。”
这些许牧都知道。听说书先生讲过无数回。
燕秋那一剑终究是未能开了天门。对于燕秋,许牧很是好奇。这个被世人奉为传奇和要超越的剑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传闻他死了,随着妖女去了。也有传闻他被废了修为带着残剑远走他乡,隐居于世。
“哈哈哈,老爹,你编故事的能力真的不错,连剑君燕秋的故事你也能编的如此煽情。”许牧醉了,不过很开心,他发现老爹竟然如此有才。
而且他好像也明白了些关于如何炼体的方法了呢,武道之途毫无任何捷径。
老爹并没有接许牧的话,或许是被拆穿了有些不开心,便哼哼了起来。
夜深人静,许牧喝醉了。
老爹望着已经睡着的许牧,将他抱在床上,自言自语道:“我只是不想你走他的老路。很苦的。”
昨晚喝的很尽兴,然后许牧就迟到了。
教四书的先生兴许是昨晚未有尽兴,三尺教鞭重重的拍在讲台上,带起多日没有擦拭的灰尘。
许牧站在门口,不敢作声。
“许牧,何为修身啊?”
浑厚的明朗声和老先生温润的笑容将许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先生今日有鬼。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身有。”许牧哑火了,不是忘了,是不会。他在西门学院学习三年,一本书都没有背过。
“梁峰,你来说一下。”老先生不再看许牧。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惕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老先生面带微笑,示意梁峰坐下。进而拿起教鞭继续讲课,许牧低着头站在那里,先生未发话,他不敢动。
“你还站着干嘛,不想学了吗?许牧啊,所谓修身在其正心,心不正,一事无成。”先生声音不大,满堂哄笑声很大。
雨文似乎还沉浸在梁峰刚才自信的回答中,并没有注意许牧。倒是梁峰的几个小跟班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自己不是心不正,只是陪着老爹喝酒而已。许牧有点委屈,无人诉说。
“以后再也不要和老爹喝酒了。”许牧有些懊恼。
想着昨晚老爹编故事煽情的样子,又有点后悔。心里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不跟老爹喝酒,还怎么听故事啊。而且那壶酒真的很好喝呢。
烦,烦得很。
十天后,不对,还有九天,就到了和梁峰决斗的时间了。
不懂的课业永远很漫长,许牧无心听课,偷偷看雨文又看看窗外。
窗外在下雨,很是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