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打量着带进来的这名男子,整体看上去,衣衫被捆绳勒得破裂,头发凌乱,但细细一看,便会发现衣衫和头上的发箍都不是普通人所用。
男子被士兵狠狠踢了一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细长脸,鹰钩鼻子,三角眼,眉毛往上挑着,这相貌越看越眼熟。
“这是何人?”林曼禁不住问道。
“王儿。”尤可丹轻喊了一声,袭乐王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了太子德宣的手上。
这竟是一封温柏廷给西戎王尤可丹的书信,信中所说让林曼吃了一惊。
温柏廷,他可是温皇后的父亲啊。
林曼捏着书信的手指开始抖起来,她清楚地意识到,这颤抖不是林曼发出来的,而是德宣!
“你还是执意要回大韩吗?”尤可丹看到了德宣的激动。
那封信因林曼不听使唤的手指而掉落到了地上,林曼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捡,书信被袭乐捡了起来。
“一封信而已,且不说它是真是假,就算它是真的,那跟我回不回大韩又有什么关系?”林曼虽知这封信让德宣伤心害怕之处,但自己毕竟不是德宣。
“是真是假,此人可以作证。”袭乐王子说道。
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子低垂着头,被一旁的士兵猛得踹了一脚,他才抬起头,目露凶光。
“早就听闻西戎不通礼数,今日可见一斑,要杀要剐随你们!”男子大声吼叫着。
“杀剐当然是随我们,为何要留你至此,刚才没人告诉你吗?告诉你们太子殿下,你是何人,为何偷偷潜入我们西戎的军营?”袭乐王子问道。
“哼!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是阮继东。”男子说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士兵一鞭子抽倒在地上。
听到“阮继东”这个名字,林曼立刻知道他长得像谁了,他和阮江一样有着鹰钩鼻子,三角眼。就连阮芳仪也是一样的鹰钩鼻子。看年岁,他不是阮江的儿子,便是他的侄子了。
“太子殿下,阮府的人你该清楚吧?大韩阮府和温府的关系,非但你们熟知,就连我们西戎也知之甚深啊。”袭乐说着。
就在林曼正在琢磨西戎王想留下自己的用意时,突然,只听一声大喊,“我要杀了你!”
阮继东从地上猛地站起,眼珠似要迸出,双手挣脱出押解他的士兵,朝着德宣迅猛地跑来。
就在这时,一把短匕首“嗖”的一下飞射到他的脖子,他当即倒下,两眼发直,口中止不住地流着血。
林曼缓过神儿来,看到了短匕首出自西戎王的右手,同时,她也看到了袭乐王子的脸上惊诧和遗憾的表情。
“我儿,吓到了吧?”西戎王笑着说,“你若回去,这样的事件你能逃脱一个,你还能回回都能逃脱吗?”
“谢岳父大人护住德宣。”林曼的话是出自真心的。
西戎王尤可丹从德宣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动,挥了挥手,“来人,护送太子去大帐中休息。明日还赶路呢。”
林曼没有拒绝,行礼后,便离开了。
看着德宣离开后,袭乐王子皱紧眉头,向尤可丹行礼,道,“父王,孩儿不明白您为何要救下这大韩的太子。大败突厥后,母后和父王的原意都是要杀死他,孩儿正不知找何借口上报大韩,这不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良机吗?”
尤可丹看了看袭乐,说道,“你太心急了。虽然早就听闻这大韩太子懦弱无能,但从大败突厥和今日一见,为父看出他并不似传言那般。若是这样,他以太子的身份,尚有可能之处,更何况他如今是你妹妹的未婚夫,若*好了,那对我们西戎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袭乐听罢,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点了点头,“孩儿但听父王的。”
袭乐退下后,尤可丹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那正是袭飒公主暗自传回给他的,信里向他说,德宣并非常人,望父王为他*,若*好了,袭飒愿与他做真正的夫妻,助父王成就霸业。
“来人,去请紫巫婆婆。”尤可丹吩咐着。
没多一会儿,一个头顶紫纱,身材肥胖的老婆婆出现在尤可丹的大帐中。
“紫巫婆婆,今日可有什么异象?”尤可丹问道。
紫巫婆婆摇了摇头,用极度沙哑,略带微颤的声音说,“回大王,并无异象。”
尤可丹吃惊地站起身,“什么?难道此人并非王者?”
紫巫婆婆今年已七十岁有余,是西戎最精通巫术之人,能通阴阳,更能靠气息感觉常人身上的能量场。
当年尤可丹有数位精明勇猛的哥哥,但从刚出生,就被紫巫婆婆预言到他们并非西戎的王。而尤可丹刚出生时是个病胎,紫巫婆婆一口断言他将成为西戎最强悍的王,哪怕幼年时依旧体弱多病,紫巫婆婆从来没有改过口。
紫巫婆婆摇摇头,“大王,方圆近百里,老奴除了感受到了大王的王者之气,并没有第二人。”
尤可丹看着紫巫婆婆肯定的神情,有些失望地坐回到王座上。
“婆婆,公主的巫术是你所教,你也曾说过她的测算还没有出现失误的时候。但,这次,你们的预言并不一样啊。”尤可丹叹了一口气。
听尤可丹这样一说,紫巫婆婆抬起了头,脸上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问道,“老奴竟然和公主的预言不一样?老奴请求大王让老奴见上一见公主预言中的人。”
尤可丹点了点头。
林曼从尤可丹大帐出来被领到了另一顶大帐中,派人叫来了副将崇连。
“若我有什么事不能离开西戎,你要带兵务必赶回大韩。”林曼吩咐道。
崇连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话直说。”林曼说道。
“请恕在下不从。”崇连说道。
德宣的大帐中,只有他们二人,崇连也算是大韩屈指可数的大将,但没有想到竟在西戎动了叛国之心。
崇连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数说了这近半年以来,大韩的平民和大韩对别国的屡次妥协。
“大韩已非以前的大韩,如今,皇上日日不上朝,竟然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妃子。朝臣各个不务正业,一心想着如何保得自己周全,不但对百姓的疾苦不闻不问,甚至在百姓快要饿死的时候还要抢下最后一口救命粮。”
崇连说着,将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这两日跟西戎的将士交谈甚多,得知,西戎王并非等闲之辈,他的治下,将士意气昂扬,百姓安居乐业。若在下不死,愿臣服于他的脚下。”
“什么!你竟然动了叛国之心?”林曼一时心急。
看着崇连又一次深深地磕着头,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他似乎没有痛感。
“只是,这些都是你从西戎将士口中所闻,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再说,你的父母亲人眷属,他们尚在大韩,你竟连他们都想抛弃?”林曼问道。
崇连止不住地哭了出来,“在下早就没有了亲人。”
“你为何没有亲人?你的亲人呢?”林曼看得出来,失去亲人是他痛苦的来源。
这时,从帐外进来一名仆人。
“太子殿下,紫巫婆婆前来拜见。”仆人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位身着紫衣,头戴紫纱的老婆婆走了进来。
林曼示意崇连先退下。
紫巫婆婆缓慢地走了进来,瞥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崇连,接着走到了林曼的身前。
“老奴拜见大韩太子殿下。”紫巫婆婆的声音像是从坟墓发出来的一般凄冷。
不知道眼前的婆婆是什么身份,但从她的衣着来看,并不是普通的奴仆,看着这位老态龙钟的老婆婆,林曼反而浑身轻松了起来。
“婆婆,今日来次,不知道有什么指教?”林曼问道。
紫巫婆婆看了一眼身旁的木椅,缓缓地走了过去,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德宣。
林曼也坐了下来,和这位不速之客对视着。
突然,紫巫婆婆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很是诡异。
“我终于找到你了。”紫巫婆婆像是在跟德宣说,又不像。
林曼再一次细细地打量紫巫婆婆,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
“婆婆是不是认错人了?”林曼问道。
紫巫婆婆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朝大帐门口走了出去。
林曼的身体随着紫巫婆婆的离开变得沉重起来。
林曼一下子想到了在那个尸体成堆的地方,自己的身体也像刚才一般松快。林曼料到了,紫巫婆婆可能猜到了自己并不是常人,也料到了,很可能她也不是什么常人。
而在此时,大*为大败突厥而欢呼雀跃,百姓们正翘首企盼着太子和众位立了战功的将士们重回故土。
“皇上,太子殿下小小年纪竟有此奇功,真是我大韩的福气。”
“恭贺皇上,贺喜皇上。”
“太子殿下智勇双全,是我大韩江山之福。”
“……”
朝堂上,一片对太子德宣的赞誉声。
皇上脸上也浮现着满意的笑容,只是很快笑容便淡去了。他想起,原来的德宣并不是这样的,最近梦中日日浮现的林曼的形象,和瑾珣欲言又止的样子。
“退朝!”小桂子喊道。
皇上坐在步辇上,脸色阴郁。若从西戎传来的密报是真的,那德宣就是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