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晔去杭州出差,办完事坐晚上的航班飞回本市,到家已经十点钟了。姜晔赶快去洗手间洗澡,就在这功夫,她放在鞋柜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姜妈妈,一边喊女儿接电话,一边唠叨:“都这么晚了,谁呀,这么没眼色。”
原来是田法官。只听田法官说道:“姜律师,有个事要拜托你啊。”
姜晔有点惊讶,法官拜托律师?怪了。姜晔只好说“请说”。
田法官便说:“咱们明天上午开庭的那个案子,我们院里给定为观摩庭了,到时候,院长和各庭的庭长都要来参加,动静可不小。而且这次的庭审对我个人也很关键,直接决定我能不能升副庭。我琢磨了一天了,最后还是想,我得给你打电话。姜律师呀,明天开庭的时候,还请嘴下留情啊!我说姜律师呀,差不多就得了,别死乞白赖地”
姜晔有些意外,却也不好直接拒绝,便说道:“田法官,这个事情呢,我真是有些为难。您让我好好想想。”
田法官沉默了一会儿,也只好说:“那行吧。那就拜托了。”
姜晔接完电话,倒自言自语起来:“奇怪,真奇怪。”放电话的时候,就看到地上有一只潮虫,正在地板上奔命呢,好像要赶去什么地方参加盛宴。姜晔赶快拦住它的去路,用脚轻轻把它踢翻,潮虫就在原地四脚朝天地蠕动开来。姜晔看着它的丑样子,实在是下不去手,万万不敢捉活的。
“你等着,我要杀了你呀,我要杀了你!”姜晔一边念叨着,一边往洗手间跑去。
姜妈妈听见了女儿说的话,老人家本来都准备休息了,还是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好意问道:“谁呀?谁惹你了?”
没想到姜晔却不耐烦了,跟妈妈说:“您快去睡觉!哪哪儿都有您!”
姜晔嘴上怼着老妈,脚步不停,早拿来了一瓶喷雾器,喷雾器里面装着75的酒精,家里日常消毒用的。
姜晔又狂奔到潮虫所在地,见它正企图翻身呢。
“别痴心妄想了!你如今落到俺手里了,必定让你小命不保!”说着,姜晔便对着潮虫喷酒精。只喷了几下,那潮虫的身体打了几个挺,再过一会儿,不动弹了。姜晔判断,它应该是醉死了,便去抽了一张面巾纸来,叠了好几层,这才把那潮虫捏了起来,放到马桶里冲掉了。
姜妈妈在一旁看着,笑骂道:“这个狠丫头!”
姜晔又找到理由抱怨老妈了,说道:“还叫我丫头?就那次,我上高中的时候,您到我们学校来找我,在教室门口喊丫头、丫头,我当时屁颠屁颠地就跑您跟前儿去了。可是呢,我们班上的男生还以为我小名就叫丫头呢,当时笑得呀您不也都看见了吗?您还跟他们解释呢,说丫头只是爱称,不是小名,可他们不信啊,更离谱的是,后来他们见我就喊我丫头,真丢脸。”
姜妈妈笑道:“这些坏小子们”
话说,田法官的拜托虽然不太合适,但是于田法官自己,却是势在必行。
田法官原本业务不精。
田法官之所以能进法院,还不都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他父亲是前任的老院长。但是官场嘛,人走茶凉。田法官如今要想升迁,还得靠他本人的表现。可是,田法官平时对吃喝交朋友比较在行,至于业务嘛
姜晔心里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委托人的权益,永远是第一位的。人家委托人花了钱,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我,那是多大的信任呀?不可辜负,绝对不可辜负。
第二天一早,去法院开庭的路上,姜晔便给马主任打了一个电话,说了田法官的拜托。马主任只有一句话:“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姜晔便笑道:“领导,您跟我想的一样嘛!”
马主任又问:“小姜,你就不怕得罪法官吗?做为你来说,你跟我可不一样,你天天都要跟法官打头碰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姜晔笑道:“那又怎样?是他先无理的,他所托非人哈哈,什么非人啊,我这不是骂我自己呢吗?”
来到法庭,法庭的布置果然跟平时大不一样。只见,房间的四周都架设了摄录器材,冷冰冰的,更显得庄严肃穆而旁听席上,密密麻麻地坐满了法院的各级领导。
姜晔走向被告席,淡定地坐了下来,然后便跟对面原告席上的贾律师点头致意。贾律师是个老律师了,只不过,贾律师是个著名的刑辩律师,而这个案子,却是有关建筑工程的。
姜晔代理的是被告,建设方而贾律师,则代理原告,是施工方。
涉诉的工程,刚刚建到正负零的时候,建设方未依约支付工程款项,施工方便停止了施工。现在施工方诉至法院,要求建设方支付拖欠的工程款,并承担违约责任。
从表面上来看,姜晔代理的建设方必输无疑。
田法官宣布开庭,首先由原告方举证。
贾律师便提交了一些书面材料,以证实原告为被告施工的事实成立。
姜晔却对此一一予以反驳:“关于原告所提交的这份合同,我对它的真实性没有异议,原被告之间确实曾经签订过这份合同,但是,合同签订之后,原告并未实际履行。”
贾律师一听姜晔说,“原告并未实际履行”,立刻就炸了,说道:“原告当然实际履行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说我们没有实际履行,那就请你拿出证据来!”
姜晔不紧不慢地说道:“提请原告代理人注意,本案是民事诉讼,不是贾律师所擅长的刑事诉讼。那么根据民事诉讼的相关规定,关于这个问题的举证责任,是应该由原告一方来承担的,也就是说,是否实际履行,原告方应该拿出实际履行的证据,而不是由我们被告方来出具未实际履行的证据。关于这一点,如果原告代理人不清楚的话,那么我提请法庭向您作出说明。请问田法官,我说的对不对?”
田法官只好点点头。
姜晔便又说道:“那么我接着说。我方在合同签订的当日,曾经向原告支付过第一期的工程款。那么,既然原告没有实际履行合同约定的义务,现在我方请求原告,将该款项返还给我方。”
贾律师一听,又按捺不住了,气道:“这么说,我们居然还要倒找你们钱了?”
姜晔微笑道:“您这么说不确切,应该是返还,不是倒找。下面我想说的第二点是,关于原告提交的施工资料的证据,上面没有我方的任何签字,因此,我方不予认可。”
贾律师急道:“当初找被告的负责人去签字,他就是不给签,那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姜晔只得耐下性子说道:“办法当然有啊,当今的科技那么发达,像录音啊、录像啊,请第三方见证啊,这些,不都是办法吗?如果你们真的实际履行了,那你们为什么不提前取证呢?现在到了法庭上,民事诉讼法就是这么规定的,谁主张谁举证。你们没有证据能够证实:你们曾经施工过、以及施工到了什么进度,这些证据统统都没有,那么,你们肯定就要承担举证不能的不利后果了。”
贾律师怒道:“如果你们连原告曾经施工过的事实,都一口否认了,完全不予认可了,那被告就是诈骗无疑啦!”
姜晔说道:“如果您认为被告涉嫌诈骗,那就请您尽快去向相关部门举报吧!我再次提醒原告律师,现在,当下,我们开的是民事审判庭,只适用民事诉讼的证据规则,而民事诉讼的证据规则,最根本的一点就是,谁主张谁举证。”
贾律师便开始不客气了,说道:“被告律师罔顾事实,胡搅蛮缠!”
姜晔一听,好啊,开始人身攻击了?那好吧,开战吧!姜晔哪里肯吃亏,闲闲地说道:“如果我是原告律师,我在诉讼之前,有一个工作一定要事先做好,那就是,申请相关部门去做证据保全。对于至关重要的证据,不做证据保全,却冒然起诉,是做律师的失职啊。”
贾律师听她这话说的简直被姜晔给气死啦,便说道:“我从业多少年了你这个小律师,你怎么这个样子说话啊?回头我非找你们主任说道说道不可!”
贾律师真是给气糊涂了,居然还要找她的“家大人”去告状。
姜晔嘴不饶人,笑嘻嘻地说道:“是啊,您,还有我们马主任,应该都是老前辈了。但是呢,我们马主任可早就不开庭了,跟那些成功的老前辈一样,身居幕后,运筹帷幄,指派我们这些小律师来出庭。可是您呢,您瞧您老都这么大岁数了,您怎么还亲自来开庭啊?”
贾律师简直要被气疯了,便指着姜晔说:“什么这么大岁数了?啊?我才多大呀?啊?我才多大呀?”
姜晔本来是在暗讽,虽然是个老律师,却是个不成功的老律师,谁想,贾律师却只抓住了“岁数”不撒手,来质问姜晔,姜晔又不能昧着良心说他没多大,便只好无语了。
田法官看这两个律师闹得有点儿不像话,便说道:“姜律师,你一个女同志,怎么一句都不让呢?”
姜晔说道:“是吗?原来我一个女同志,是应该要让着这位男老前辈的啊?对不起,是我不懂规矩,我错了!”
旁听席上坐着的法院领导们,此刻便都低下头去,强忍着笑。他们当法官这么久了,从来就没见过像今天这么开庭的。
田法官又问:“原告,你们还有证据要提交吗?”
贾律师便说:“书面的证据没有了。现在既然被告对书面的证据完全不予认可,那么我就请求法庭,准许证人出庭作证。”
田法官便让法警把证人带进来。
姜晔觉出其间的蹊跷,因为此前,自己可并不知道证人要出庭的事儿,便问田法官:“证人出庭,应该在举证期限届满前十日向法庭提出申请。那么我请问,原告是在法定的期限内提出的申请吗”
田法官非常肯定地点头说道:“是的,他们提出过了。”
姜晔才不肯轻易相信呢,猜到这里面有鬼,便说道:“那么我请求,我要当庭核对一下原告提出申请的具体日期。如果原告没有依法定期限提出申请,那么证人就不得出庭作证。”
田法官完全没有料到,姜晔竟然提出这么个要求,因为从来就没有律师敢当庭质疑法官的!田法官有些慌乱起来,只好信誓旦旦地说道:“他们确实提交过申请啊!没错啊!姜律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姜晔当然不相信,一再坚持着,说必须、一定要看到书面的申请,才能再往下进行。
田法官无奈,只好说道:“你一定要看吗?让我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