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对榆树的热爱,也感染了童年的薛霏,小小的薛霏也同样知道,榆树浑身都是宝,树干的用处最大了,可以做家具,还可以做房梁。
薛霏虽然知道榆树皮可吃,也曾经缠着奶奶说,自己想尝尝那榆树皮到底啥味道,奶奶却说,又不是荒年,就饶了榆树吧。
直到薛霏嫁进金家,婆婆给家人改善伙食,就做了榆皮面,薛霏才终于尝到了榆树皮的味道,那口感真是好极了,光溜,滑腻,好咽,味香。
薛霏也想在自家别墅的院子里种一棵榆树,本地却没有榆树苗,只好作罢。
刺槐的花香,也是薛霏童年记忆里不可或缺的。在北方,大树上盛开夺目花朵的,也就只有刺槐了。薛霏为此极其羡慕人家南方人,不但一年四季皆有花看,更像那凤凰木、广玉兰、木棉高高的大树上,竟然开满鲜艳的花朵,该是多么令人震撼的一件事。
香椿树就不用说了,春天一来,一见那香椿树发了细小的嫩芽,薛霏的口水都恨不能流出来,每天都得去看看,一心盼着那些小细芽快快长,长到她小拇指那么长,就可以摘下来炒鸡蛋吃了。
鸡蛋也是薛霏亲自动手,从老母鸡的鸡窝里掏来的。老母鸡在一旁看着薛霏捡走自己的“孩子”,从来都不去阻止,还咕咕咕地叫着,向薛霏讨吃食。
还有那棵老花椒树,薛霏长大后想起来,还是满口沁香。
薛霏爱吃面,却不爱吃炸酱面,那炸酱黑乎乎的拌一碗,看起来实在是没食欲。
薛霏从小吃的是花椒油拌面。她奶奶做的花椒油最香了。
她家的花椒油,不是炸的干花椒,而是花椒叶,连带一部分嫩花椒籽。薛霏最爱帮奶奶打下手,她在奶奶的指点下,从矮矮的花椒树上采摘花椒嫩叶,然后洗净晾干,等奶奶把猪油下锅烧热,薛霏就把花椒叶扔进锅里,只听滋啦一声,花椒叶就从绿变黄了,这个时候要赶紧加一大勺老咸菜的汤进去,等煮开了锅,就可以盛出来了,浇在那捞面上是透亮的,不会像炸酱黏黏的糊一层。
其实,老北京炸酱面也还是可以接受的,炸酱里面有碎肉丁,或是鸡蛋花,而且还配有菜码,像黄瓜丝、胡萝卜丝和绿豆芽,吃起来也还好,不腻最让人不能接受的,就是韩剧里面的炸酱面了,根本就是黑暗系、厚黑系,一旦韩国人“讲究”起来就更让人受不了了,因为他们居然还要配上一盘糖醋肉!炸酱面配糖醋肉是什么东东?!直接把人腻死了算。不过,韩国的烤肉倒是很好吃,吃肉的时候要包着生菜叶或苏子叶吃,在手里摊开生菜叶,或是铺上苏子叶,夹一块烤肉,一点辣椒,抹一点酱,再放上一条泡菜,最后收拢菜叶裹成一团,入口,哇,生菜叶或苏子叶的清爽、烤肉和着辣酱泡菜的浓香,那味道简直了!
薛霏种花椒树,也是为了怀念奶奶。如今,花椒叶是有了,却没有了奶奶的咸菜汤。
农村的老家里,亲戚很多,没出五服的弟兄们有个大排行,薛霏的父亲是最小的一个,行十一,所以在薛家,长辈或是同辈就都叫他老十一。
老十一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先是当兵,后来转业了,又去了银行工作,直到当了银行行长。
沾了优秀父亲的光,薛霏在大家族里也得到了优待。
薛霏有许多姑姑和姐姐们,最小的姑姑小香比她大五岁,最小的姐姐小珍比她大三岁。小小的薛霏也分得清,香姑姑是老爷爷家的,而珍姐是大大爷家的。自小她就跟着这两个姑姑姐姐疯,爬树就是她们俩教会她的。
薛霏虽然是独生子女,有了姑姑姐姐的陪伴,她的童年并不孤单。
香姑姑学习不好,却会讲故事。当地人也把讲故事叫做讲古夕,意思就是说讲讲过去的事情。香姑姑讲的,严格来说不是古夕,她讲的都是她自己瞎编的事儿,虽然毫无逻辑,也破绽百出,薛霏却很是爱听。
香姑姑还很会唱歌,在幼小的薛霏听起来,香姑姑唱的,简直比歌星还好听呢。
珍姐姐就差一些了,珍姐姐讲话都不利落,村里人都刻薄地叫她小结巴,薛霏很替珍姐姐难过。
香姑姑有办法,她教珍姐姐唱歌,说你要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那不如你就唱出来吧,所以后来,珍姐姐唱歌也很棒。
薛霏回到父母身边以后,跟香姑姑、珍姐姐渐行渐远渐无书,因为生活的圈子不同了。薛霏最后一次听到她们两人的消息,还是她高中时,四堂哥来家里拜访父亲,薛霏问起香姑姑和珍姐姐的近况,问她俩是不是也远嫁了?
四堂哥是个八卦之人,诡异地笑道:“不用嫁,人两人早都在一起了。出门还得躲着人走,怕村里人骂。这俩货,真给咱们老薛家丢脸。”
薛霏纳闷儿:“在一起?在一起怎么了?小时候我们仨天天在一起,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四堂哥却笑道:“我说的在一起,不是你说的在一起。她们俩呀,成两口子了。”
薛霏虽然震惊,却也瞬间就理解并同情她们了。
当时是九十年代,同性恋还处于秘密的地下状态,社会也不像如今这么包容,即便就是城市里,也视同性恋如洪水猛兽,更别提在农村了,可以想见,两人的生存状态该有多么艰难。
香姑姑是家里第六个孩子,她上面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三个姐姐都远嫁了,嫁到离家几十公里外的偏僻农村。之所以母亲和女儿都力主远嫁,原因说起来像笑话,却也让听者心酸,那就是,势必远离她们的酒鬼父亲,让父亲轻易找不到她们,也就祸害不了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