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愧为白辰逸王上的心腹,真是忠心可嘉!”徐启光目光陡地一闪,“但是,现在不能光圈在屋里了,要想法子离开这龙潭虎穴!我不能再与刘止他们不明不白的了,要将他们拉过来为我所用,不然,凭我们几个,走不出直隶就会被人拿了!”他抬头看看厅上的条幅,用宣纸绢裱十个茶杯大的字,虽然写得毫无章法,却是父亲给自己的处世真诀:得意不快心,失意不快口。
徐启光闭了目仰在椅上,好像在聚积自己的勇气和智慧,王思睿的话犹在耳边,好半天格格冷笑一声,又说道:“刘止看着气派,实则小人心胸,上次沾了便宜便不可一世,他能到我这里做不速之客,我当然也可以到他府里去趟趟这汪浑水!”
郎廷枢一怔,忙道:“现在去?太仓促了一点吧?”
“不仓促!”徐启光想定了,“啪”地一拍椅背立起身来,“我久已思虑好了,就缺一个龙虎宴上保驾的,有战歌在,就齐全了!”说着回身咕咚咚倒了三大觥酒,递给商战歌和郎廷枢各一杯,一碰说道,“干了!”
李慧带了三朝徐阶进议和书和萧稹去徐世子府下棋两条新情报,到鼓楼西街刘止私府向李柱报告。他一入钟大仙会,刘止立刻就看出来,这个李慧具备了王镇邦、黄四村和阿三这些人难以达到的条件——年纪大、资历老,手面大、熟人多,机灵聪明而且见多识广。
从黄敬传过来的话看,萧稹仍有起用李慧的意思。经过几番考验之后,头一次见李慧,刘止便赏了他二百两生金饼子,吩咐李柱,李慧这条线不由王镇邦提调,他和李柱亲自掌握,和黄敬各干各的,不要互相勾连。因此李慧很快便成了红人。
李慧带来的这两条消息立时在钟大仙教众中引起了轰动。焦山、朱尚贤、张大、陈继志和史国宾几个钟大仙教的穿越者主干都在窃窃私语,估量着即将变化的形势。黄四村觉得李慧明明比自己晚入会,如今隔过自己成为焦点,便觉得脸上有些无光,回头看王镇邦,却似并无芥蒂,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长管旱烟。
刘止在里头已经听人说了,边喝了药边细思了一会儿,才慢慢踱出堂外,见大家兀自围着李慧七嘴八舌地盘问细节。李慧俨然成了中心人物,脸上放着光,坐在木脚踏子上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儿四溅。见刘止出来,李柱从椅上一跃而起,大声说道:“少主儿来了,跪拜!”十几个人听到这一声,忙都转身跪了,轻声呼道:“千岁!”
刘止却不理会,径直走到李慧跟前,和颜悦色地问道:“这都是机密大事——你怎么晓得的呢——都起来吧,随便坐着说话,以后只要不请神,不开香堂大会,我们就不要弄这规矩。”
”回少主儿的话!”李慧麻利地打个千儿起身道,“奴才的朋友多嘛!里头给南京的廷寄,是听新近掌玺的人说的;里头去三朝府,是听一个世子府奴才小时候的光屁股朋友说的!”对萧稹,他既不能称“王上、圣上”,也不愿贬称,便起了个“里头”的名字。
刘止坐回椅子里,把折扇张开看了看,转脸笑问焦山:“焦兄,你怎么看这两件事?”
“两件事是一件事。”焦山肤色黝黑,又不苟言笑,很难看出他的神色,听刘止问他,毫不迟疑地答道,“齐国害怕用兵,又不甘示弱,想太平了结,三朝也是别有用意,只不过是表面平静罢了。”
“我看萧稹是想去摸徐启光的底儿,他心里不踏实!”说话的是“阁老”张大,年纪虽老,嗓门儿却很大,声音很脆。刘止眨了一下眼睛,他最担心的便是“太平了结”。无乱可乘,钟大仙教百万会众便是乌合之众,能派什么用场?又如何完成那位先生交托的任务,将萧稹带回去呢沉思一会儿便用目光询问他的军师李柱。
“二位说的都有道理,齐国当然不愿随便兴军,作一点试探也未尝不可。”李柱目光深沉地扫视着众人,“现在最关紧要的不是猜他们在想些什么,而是要看他们在做些什么——继志弟不妨将各处情势谈谈,大家参酌一下就明白了。”
继志是钟大仙教的骨干之一,道行深厚,各方情报都归他汇总,听李柱点到自己,便清了一下嗓子说道:“现在齐国在热河、辽东、内蒙练兵,人数总共约有三十五万,很上劲,吴浩泽前不久还巡视了各地练兵的情形。又花了不少钱研制出了新型大炮,这件事萧稹还亲自去看了。青海、内外蒙到塞内的通道都设了卡,一律不许地方官乱征马匹,齐国自己征的马却比往年多出一倍。户部征粮更是卖力,今年约比往年多三成……三朝那边难处更大,但备战的事干得更凶,马匹从西藏那边源源征入,兵额又密增了十三佐……”
继志很熟悉情况,对着地图,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说了个大概,末了又道,“这些都是各地堂主送来的信儿,亲眼所见,当然是很靠得住的。”
“针尖对麦芒,这就是眼前势态。”李柱听完笑道,“黄精忠请议和,准了;白辰逸请议和,准了;徐阶的奏折里语带牢骚,照样准了——这就是气魄、胆识,不能不佩服这个萧稹!徐阶又自恃是汉人,当世曹操,兵多将广,以我愚见,这个仗是打定了。”
刘止听了,低头想想,又问身边的朱尚贤:“齐宫里的情形如何?”朱尚贤极为精细,只侧身低声说了几句。李慧留神去听,也没听到一个字,又怕众人瞧见,只好装着心不在焉的模样用手指在地下画着道道。
良久,才听刘止点头道:“人够使就行了,不要再弄人了,我总觉萧稹已察觉了我们似的。”
李慧听得身上一哆嗦,随手在地下猛地画了一道。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