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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暴怒
    小秀登时面红过耳,讪讪退至一旁。老太后一把扯了她,二人一侧身便退了出去。

    萧稹几步跨至殿口,厉声命道:“传旨刑部,将张伯年父亲即刻押送柳条边——命张伯年进来听我发落!”萧稹又转脸对秦梦奇道,“我待你何等恩厚,想来实在令人寒心!”

    秦梦奇惊得通身汗流,伏地叩头不止:“王上的责备固然是,但奴才所言句句是实,张伯年确是清官,奴才焉敢丧心病狂谎言蒙主?”

    “你住口!”萧稹断喝一声,回身抖着手向文书架上乱翻,想找出案卷,当场驳倒秦梦奇,找了半晌方想到已批转到刑部,因厉声道:“你为他回护,受了多少银子?”

    秦梦奇至此一横心,昂起头朗声说道:“奴才从不要人家钱,与张某素昧生平,更不受他的礼!奴才今日求见,也为进谏主上。主上南巡宏图远谋,非一般臣子所能知晓,即有难听话,也应一笑置之,如此大事,应下明诏。各地方官不得借机悦上,擅修行宫!”

    “如此说来,你对我南巡尚有异议?”

    “奴才未言主上不当南巡!”

    “大舜也南巡过!”

    “大舜南巡,”秦梦奇索性硬着头皮顶上一句,“未闻苍梧大造行宫!”

    “好……你顶得朕好!”萧稹气得无话可说,推磨似的在殿中兜了一圈,见荣轩进来,便问:“你来做什么?”

    荣轩一躬身答道:“王上,张伯年提到,在外头候着。”萧稹厌恶地摆了摆手,说道:“叫他在雨地里先跪着——”

    言未毕,萧稹忽然顿住。垂花门外蓦地传来嚎啕痛哭声,听得众人身上一阵战栗。守门侍卫武丹大踏步进来,打千儿说道:“张伯年求见主子,愿一言而死……”

    萧稹怔了一下,冷冷说道:“叫他进来!”

    张伯年由于刑讯受伤,双手托地膝行而入。寒冷的雨水将他黑布袍子紧贴在身上,额前寸余长的白发沾满了水珠,像是不胜其寒似的在阶下瑟瑟发抖。

    萧稹冷笑一声问道:“张伯年,你嚎哭请见,有什么话要说?”

    “罪臣想知道皇上给何种处置。”张伯年答道。他的声音很洪亮,半点惧色也没有。

    “绞立决。”萧稹淡淡说道,“你是方面大员,熟知国典,当然晓得是什么意思。”

    “绞决并非极刑。”张伯年叩头道,“请王上处臣以凌迟,誓不皱眉挽首!”

    “什么?”

    “……但求王上一件事——臣父年过八十,求王上赦免远戍之苦——臣死亦瞑目……”张伯年的声音哽咽了。

    萧稹哼了一声:“他跟着你作尽了威福,享了那么多民脂民膏,走几步路消消食何妨?”张伯年伏地泣道:“求万岁洞鉴,臣父从不曾取用民间半丝半缕……”

    萧稹铁青着脸道:“难道那么多人都是诬告?上至台辅、钦差,下至黎庶小民。”

    “重刑之下,何证不可得,何供不可求?”张伯年悲怆地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万岁怎样处置,臣概无怨言,死无所憾。念臣效力多年,总求万岁网开一面……可怜我家被抄,只查出五两银子,万里远戍,老父何能堪受……”

    “五两!”萧稹仿佛在旷野中乍闻惊雷,脸色变得惨白,嘴唇抖了两下,茫然地回顾秦梦奇,有点口吃地问道:“我……怎么没见清……清单?秦,秦梦奇,他说的可是真……真的?”

    秦梦奇说不清是悲是喜是愧,一口苦水泛上来哽住了,竟答不出话来,只将头重重叩了两下,从怀中窸窸窣窣抽出那份誊好的清单捧给萧稹。

    萧稹接过来,脸色愈加苍白阴沉。那张轻飘飘的抄家清单上只寥寥几行字租赁住房两间,租金纳至萧稹二十五年,现交原房主领回,退余金一两五钱;锅碗盆勺炊具等杂物折银三钱;床盖巾栉折银二钱;竹凉轿一乘折银一两五钱;另有青蚨钱二串五十文。这么一小片纸,因夹在尺余厚的卷宗里,他竟没有看过!泪水模糊了康熙的眼睛,纸上的字变得花了,他跨前一步,似乎想扶起这个罪臣,忽然觉得身上一点气力也没,又止住了,摆摆手吩咐荣轩道:“搀……搀他进来……”

    张伯年被搀进来,因有病正在发热,他的浑身都在颤抖,身上的水淌在地下汪了一片。萧稹坐回椅上,半晌方缓声问道:“你收盐商还有龙江关的银子,怎么都不在清单上。”

    张伯年已平静了许多,忙叩头道:“盐商贩私,原为国法不容。江宁盐道夏器通受贿不查,臣越俎代庖曾查封过三千两。龙江关周用中通同盐道,受贿银一万两,被臣查实截留。泗州、直隶州因被水灾,总督阿山作保借用赈灾,阿山调走后一直未归还。不知何故,这张借条在查封臣署后居然丢失——臣实有口难辩……”

    “既如此,当初你为何不具实参奏夏器通和周用中?”

    “回王上话。”张伯年叩头道,“臣秩在三品,系署理巡抚,奏折按例由总督府代呈。是否呈送御览,臣亦不得而知。”

    “葛礼!”再没有比这更使萧稹震惊的了。他不明白,这么大的事,司马威和郭彰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萧稹取过一杯茶吃了一口,嫌凉,顺手一泼,又问:“南市楼是怎么回事?”

    张伯年道:“此事臣有失察之罪。江南民情不好,须时时以圣谕教训士子——但并非改建南市楼,而是在南市楼旧址新建圣谕馆——因臣初到任,只图少花银子,未能详察前情……”

    萧稹听着,已是紫涨了脸,按捺着又问道:“朕派钦差前往会审,你既有冤,这些事他们尽可代奏,为什么不向他们当面讲清?”

    “臣并未面见钦差大人。”张伯年说道,“审讯都由总督府司官代传问话。父亲命臣拼死熬刑,留得一命进京,或可使主上得知实情。所以臣到刑部翻供,抵死不认一罪,求圣上洞鉴臣之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