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伯爷,武功盖世,躧踏宁夏,尿擒哱拜。京城双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一路逼行的徐继荣可算是抵达了京城。
“徐小伯爷”
“别喊了比别喊了”
徐继荣突然摆摆手,然后骑马上前,激动地喊道“头头”
前来接应的董平,一听这称呼,不由得非常郁闷,我堂堂总指挥使,怎么就只剩下了一个“头”,可真是岂有此理,这要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估计永无出头之日,但来者偏偏是徐小伯爷,他也只能应着,等徐继荣行至跟前,他笑道“果真是将门无犬子,小伯爷艺高胆壮,不惧那龙潭虎穴,只身前往,智擒哱拜,真是令吾等倍感汗颜。”
徐继荣当即就信了,陶醉道“头说得可真是太对了,什么龙潭虎穴,我是一点也不怕。”
我就是随口一说啊董平眼中闪过一抹尴尬,然后向身后一挥手,一队锦衣卫立刻上前接管囚车。
徐继荣左右看了看,“陛下没有来么”
“陛陛下”
董平一愣,只觉这小子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想得太多了,讪讪道“陛下政务繁忙,故而特地命我来此接应你。”
“那倒也是。”徐继荣点点头,但兀自倍感失望道“可是怎么连个欢迎我的人都没有”
他以为回到京城,那一定是人山人海,皇帝率领满朝文武夹道欢迎,可是没有想到,进入京畿地,反而围观得人越来越少,这令他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狠狠装上一回的。
“”
董平抹了一把冷汗,道“最近京城发生了一些事,故此大家没有太关注此事,哦,我来之前,伯爷特地让我转告你,让你赶紧回家。”
徐继荣眨了眨眼,忐忑不安地问道“头,我爷爷是笑着跟你说得,还是阴沉着脸跟你说得。”
这小子还真是够烦的。董平纯粹就是瞎编的,徐梦晹怎么可能会去找他,他只是为了早点打发这小子,又是敷衍道“是笑着跟我说得。”
“那我放心了。”
徐继荣稍稍松了口气。
董平虽然没有见到徐梦晹,但当下的京城还真没有人关心哱拜的事。
承天门外
此时正有着数百人跪门前,几乎人人都留着一把白胡子,可见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
而在远处的一个巷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内坐着一男一女,正是郭淡与徐姑姑。
“真正的强敌终于出现了。”
徐姑姑从窗外看着那些跪着得老头,微微笑道。
郭淡回过头,递去两道疑惑的目光。
徐姑姑苦笑道“如朝中文武百官,到底还是受到皇权管制,他们在与皇帝的较量中,自身本就处于劣势,但是这些士绅却是不受皇权管制,故而改革的成败,关键并不在于朝中文武百官,而是在于他们这些士绅,自古以来得改革皆是成于朝堂,败走乡村。
然而,此次改革,他们还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们这些士绅全都是免税大户,同时也是最大的佃农主,支配着乡村的一切事务,朝廷对他们一向都是采取安抚和合作的策略,他们显然是不可能接受此次改革的。
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京畿地得士绅还只是跪在这里,但了地方上他们可能会更加激进。”
其实如张鲸、李高之流,并不是那么的可怕,皇帝还是可以压制他们的,士绅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也是封建势力的根本所在,任何改革没有他们的支持,是不可能成功的。
当初张居正在朝中是权倾朝野,反对他的人都被赶出朝堂,但他也不敢动这些士绅得利益,还是得跟他们合作,一条鞭法并没有伤害他们的利益。
其实摊丁入亩也没有伤害他们的利益,之前要推行摊丁入亩,士绅们也没有站出来反对,但是若要免除特权,这将直接重创士绅阶层。
这就导致京畿地的士绅全部跪在这里。
“那不知居士有何建议”郭淡询问道。
徐姑姑沉吟少许,道“基于皇权不下县,陛下是难以对付他们的,哪怕是动用武力都是无法解决的,因为军队是不可能与天下百姓作对的,同时宗祠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士兵可能也是乡民,与士绅开战,军心将不战自乱,只能由你来跟他们对抗,用民间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你曾也战胜过他们几次,虽然那只是局部上的胜利,那如今你的势力也遍布全国,你是有能力与他们对抗的,但不要妄图速战速决,也不要妄图一招制胜,这必将是一场持久战,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去对付他们。”
郭淡问道“比如说”
徐姑姑笑道“你对此应该很有经验,可以趁着灾情,以招工的方式,将乡民迁走,瓦解整个乡村,亦可以从内部分化他们,总之,对付他们,一定要无所不用其极,否则的话,你不可能取胜。”
郭淡搓着额头道“看来困难才刚刚开始。”
徐姑姑笑道“上千年来,能够接触到这个困难的人还真不多,且唯有秦朝商鞅成功击败过他们,但当时世家大族是远比不上如今的士绅。”
别说秦汉时期,哪怕是唐宋时期的世家大族和士大夫阶级也远不如明清时期士绅阶级强大,因为越封闭,越固化,这士绅阶级就越强大。
而此时万历已经移驾皇家马场,他要在那边组建自己的参政院,在皇城得话,那些芝麻小官出门就见到一品大员,这还没有干活,只怕就吓得腿软了,他必须要避开整个官僚体系。
他来到皇家马场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召见曹恪。
“员外郎,朕好像还没有听你谈及过对于此次改革的看法。”
万历向曹恪问道。
曹恪拱手道“微臣绝对支持陛下此番改革,微臣也认为,也唯有如此才能够解决我大明目前所存在的问题。”
万历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要人人都如你这般想,那便好了,可惜许多人都不认同,刚刚城内传来消息,京畿地的士绅现在都跪在承天门外,你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他对此是早有准备,他非常清楚,成功压制住大臣,并不能代表什么,最多只能说赢得了一个开始,让你有机会去改革,如果没有摆平朝堂,开始的机会都没有,但真正的困难是在于执行。
任何改革都是如此。
而士绅与官僚本就是一体的,士绅阶级一定会出来反对的,并且将士最中坚的反对力量,若想打赢这一仗可不是那么容易。
正是因为他有准备,他也表现的非常有耐心。
曹恪沉吟少许,道“微臣认为,在面对士绅问题上,陛下不应直接与他们起冲突,还是应该采取安抚得手段,派人去规劝他们,若是太过激进,可能会导致天下大乱。”
万历听罢,略显有些失望,问道“你认为朕劝得了他们吗”
“微臣以为陛下肯定劝不了,他们是不可能答应陛下收回他们的特权。”曹恪回答道。
万历好奇道“那你为何还让朕去劝他们”
曹恪道“这是为了避免他们走向极端,温和得手段,能够让他们认为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也是为了继续推动改革,如果陛下采取强硬手段,必然会引发动荡。届时陛下将无暇顾及改革,微臣以为若想推动改革,就必须跟他们谈,能否谈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拖住他们,然后陛下可动用一诺牙行的势力去对付他们。”
“郭淡”
“是。”
万历微微皱眉,道“可郭淡只懂做买卖,此类事他并不擅长。”
他没有找郭淡来谈此事,就不想再给郭淡再增加负担,因为郭淡那边还得帮助他稳住军方,还得帮他敛财,如果郭淡与士绅发生直接冲突,各地一诺钱庄就都处于危险之中。
他是打算将参政院推倒前面,挡住士绅,保护郭淡。
曹恪答道“微臣曾仔细研究过卫辉府现象,微臣发现卫辉府的士绅,如今已经彻底变成法院院长,在乡村已经不具备任何影响力,但改变这一切的,并非是郭淡所设的三院制度,而是郭淡推动的契约体系。”
万历忙问道“此话怎讲”
曹恪道“微臣发现郭淡的契约体系,主要是为了推动商业发展,商业一旦发展起来,必然会将人都吸引到城镇去,如此才能够支持卫辉府那些大作坊运作,而当百姓都来到城镇生活必然就远离了宗法,故而律法就会变得更加重要,要凌驾于宗法之上。
这就是为什么,郭淡在卫辉府设立了三院制度,是取得极大的成功,而相比起来,之前开封府的三院地位就不如卫辉府,是近一年来,三院在开封府大放异彩,其原因就是郭淡最近也在开封府推行契约体系。
反之,士绅之所强大那是基于将百姓束缚在乡村,故而宗法要比律法更加强势,换而言之,只要陛下您支持商业发展,那宗法就必然走向没落,微臣认为能够击败士绅的唯有郭淡。”
“你这么一说,朕全然明白过来”万历顿时是茅塞顿开,可随后又道“但是郭淡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天下士绅对抗。”
曹恪道“参政院可为郭淡掩护。”
万历哦了一声“此话何意”
曹恪道“参政院的职责代表朝廷推动改革,劝说士绅的任务自然交由参政知事来执行,这也是理所当然,且名正言顺的,那些士绅们必然会认为参政院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到时他们主要攻击的也是参政院,那么郭淡便可悄然无息,潜移默化得瓦解士绅的势力。”
万历愣了愣,笑道“这会不会委屈了你们”
曹恪忙道“回禀陛下,虽然参政院是任务是掩护郭淡,但毕竟表面上还是参政院在推动改革,故此一旦成功,那么名留青史的也必将是参政院,微臣不觉得任何委屈。”
万历眼中一亮,这小子是个人才啊好奇道“卿既有如此贤才,为何一直朝中默默无闻,是不是申爱卿为了避嫌,让卿少说话。”
这称呼已经从“你”变成了“卿”。
曹恪赶忙道“岳丈大人对臣一直都非常照顾,也一直支持臣,只是臣在当时对于国家所面对的问题也是深感无能为力,实乃自己能力不足,臣能够当上户部员外郎,多少都离不开岳丈大人的照顾。直到郭淡承包卫辉府后,微臣才发现国家存在问题,也许是能够解决的,故而臣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研究郭淡。”
其实申时行、王锡爵他们都误会了曹恪,认为他只是为了避免别人说他是依靠裙带关系上位得,才不思上进。
可事实并非如此,他当然不蠢,他看到大明目前存在的问题,但他认为就算给他首辅当,他也没能力解决那些问题,他一直寻找办法,他经常去听一些大名士讲课,徐姑姑也是其中之一,那么他当时要上位,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帮申时行对付言官集团。
可他对那些又不感兴趣,索性就打卡上下班,混日子。
他自认为自己跟当初的郭淡是不一样,郭淡那是真低调,而他只是实力不允许他高调,他只能低调。
但事实是他挺有能力的,只不过他由于自己出身不好,又当了上门女婿,他内心是很自卑,他永远看到的是别人的优点,自己的缺点,他总是觉得自己不行,无法担当大任。
这也是申时行最为困惑的地方,因为大家都看到曹恪的才华,认为他是可造之材,可曹恪就是不争气,你推他一步,他给你退两步,将人都给气死,这年轻人血气方刚,活得还不如一个老头。
可凡事有利必有弊。
这种性格也使得他不断去学习,去向每个人学习,他认为大多数人都比他优秀,都值得他去学习,这也让他今日能够站在皇帝面前滔滔不绝。
当然,这也赢得了万历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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