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子眼瞅着送帕子的注意失败了，只好去求大太太富小尔。

    这位大太太啊，按辈分说是钱多多的奶奶。但是这位大奶奶啊可并不是一位老奶奶，还尚年轻，她是大老爷的继太太，原配大奶奶去世三年之后，富府迎娶了新大奶奶。

    这位大奶奶之所以能上位，主要因为精通化粪之术。

    富家庄今日能这般干净，河水清澈，僻静陋巷里也闻不见恶臭之气，这位年轻的大太太富小尔功不可没。

    至于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为什么会对化粪感兴趣，说来有意思，这位小尔太太虽说是富家的本家姑娘，但是幼年时期颇为的不得宠爱，母亲是丫鬟晋升的小妾，只有富小尔这一个女儿，富家作为天下第一富豪家族，起名一向“多大全”，“小尔”这个名字充分体现在家族中被轻视的程度，尔尔就罢了，还要再加一个小字，小尔!富小尔小时候和母亲住在离大茅房最近的院子，大茅房是富府处理所有粪便的地方。

    富小尔住的地方，上等的一些的丫鬟可能永远都不去一次。离茅房近，苍蝇蚊子必然会比别处多一些，富小尔小时候就发明了灭虫灯。

    灭虫灯分为里外两层，一盏普通的灯笼外面套着镂空的大灯笼，夹层处放置灭蚊虫的香毒药。灭虫灯发明出来之后在富府上下得到广泛使用。富小尔因此引起富家家主的注意，小女孩儿有几分伶俐。

    富家的粪便处理，以前一直是就地埋土里，耗时费力，需要大量的工人。

    富小尔作为一位小姐，竟默默研究起了化粪的法子，化掉的粪作为精制的肥料滋养耕地，为农耕的进步出了大力。经过处理的粪土肥料还能卖往五湖四海，对于富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富小尔靠着化粪上位富家大太太，这在富家也是让好多人不服气的啊!不过尔尔的姑娘罢了，就算有点小聪明凭什么上位!

    富小尔的上位富老太爷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富家家大业大，生意几乎囊括天地间所有门类。但独独化粪这一项是几乎没有成本，且能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有大利而无害的，颇有点屎成金的意味。民以食为天，化粪这项技术应该得到大力推广传向后世万代。

    富小尔的母亲是丫鬟出身，没出名堂之前又住在条件最差的院子里，孟婆子心里还是很有把握的。

    ……

    “大太太，您可救救我家季月，没什么来由的就被关进了柴房，一连好几天了也没人关心!”孟婆子道。

    “大奶奶行事一向果断，不会没来由的冤枉人，季月怕是犯了大忌!”富小尔闭着眼睛悠然道。

    “大太太，楚家军的那位大小姐，不知怎得瞧上了季月，天天要季月去身边服侍，大奶奶知道了，就把季月关柴房里自己去招待楚大小姐了!”

    富小尔眯着眼睛，“这就是了嘛，小丫鬟私下里悄悄巴结贵客，这可是富家大忌!更何况那贵客是楚环大小姐!”

    “大太太明鉴啊，那楚小姐被罚写检讨，自己不愿意写，我家季月因为读了几本书，被楚小姐强行要求代笔。季月哪敢不从啊，这就成了大错!”

    “季月能给楚小姐代笔？”富小尔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些。

    “季月的才华深得楚小姐赏识，连楚环呈给太后的拆掉薄金地的做楚家军驻地的请文，也是季月润笔代写的!”

    “嚯……”富小尔眼睛全然睁开了，“把季月带来我瞧瞧!”

    “哎哎哎!”孟婆子连连磕头，“季月姑娘在柴房一连呆了几天早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还请太太给她一些时间好让她整理一下!”

    “无妨，体面光鲜的丫鬟还不是到处都是嘛，直接让她来就是了!”

    季月苍白着一张脸，头发尽成绺的贴在头上，迈着小碎步子跪下“给大太太请安!”

    富小尔摒去左右，“能舞文弄墨的都是聪明人，你如今遭了这番罪，可明白里面的缘由？”

    “季月只是富府里一个卑贱的丫鬟，私下里接触京城贵人瞒着不报，自恃才华，给楚小姐写文，亦没有及时上报!季月今日如此全然是活该!”

    “嗯……，富家这么大的家业，最恨的就是伶俐过头的下人，揣着一肚子主意在私下里搞小动作!自觉比主子还聪明的下人，打死了都不冤!像你这样的到了辈分，又有几分姿色才华的丫鬟，富家几百年来不知道出过多少个，可不是谁都能入富家的门，一步走错，随便找个无人问津的地方一关就是一辈子的可多了去了!”

    季月倒抽了一口凉气，深深的拜下去。

    “听你娘说，你曾帮楚家军大小姐写文章？”

    “正是!”

    “那就是太后也认同你的文笔喽？”

    “小女不敢这般狂妄，不过确有替楚小姐代笔写文!”

    “嗯!”富小尔点点头，“大奶奶那边你定然回不去了!不如你先留在我这里吧!”

    富小尔话音未落，季月连连叩头，“谢谢大太太，谢谢大太太!”

    “不过有件事你要明白!你是大奶奶不要的废下人，如今被我收留，难免引人闲话!你可要好生安分，且不可再私自冒头!再掺和进什么不得了的事，你自己丢了命是小事，把你在富家好不容易混到第四代的家扯进去了，那可是大不孝了!只怕死后连个安身的坟地都没有……”

    “小人明白!”

    “赶紧去洗洗吧，收拾好了过来见我!”

    “是!”

    季月终于吃了一顿好饭，洗了澡，把穿了好几日的衣服换下来，那日穿这身衣服和楚环一起在穷道馆吃了饭，没想到啊，吃了那顿饭回来，就差点到了绝路上。

    回来在小藏书阁上再次拜见大太太富小尔。

    “这是我的藏书阁，没有大奶奶的牡丹园浪漫，没有蜂飞蝶舞，没有香气撩人满园富贵，以后你就呆在这里，与书相伴好好修养你的性子!”

    “谢大太太再造之恩!”季月再次跪下叩头。

    “大太太我能有今日地位，全靠厚积薄发，就算身边只有极致污秽的东西也能点出金子来!你天资卓越，切不可自暴自弃!”

    “大太太教育的是，小女定然不会辜负大太太的苦心栽培!”

    ……

    大太太的藏书阁小小的四四方方的，但也有两层。书架上有不少旧书，大太太的出身在富家小姐里算顶卑微的了，从小没请过什么名师，连家中的私塾都没去过几天，做学问大半靠自学，大太太看过的书上，旁批密密麻麻，大太太稍有名堂之时，曾用私房钱印过一本《化腐朽为神奇术》，送给各院的院主过目，大多直接被扔了出来，“如本人一般臭不可闻，看了一眼便觉臭气三日都无法散去!”是一个院子里的少爷给评语，在富府里流传，一时间成了笑柄!

    富小尔因此被定义为“富家最臭小姐”，不可见不可闻，当初生下来就应该扔到粪桶里。

    富小尔的成名之路说来真是坎坷仔细的被记录在富小尔亲自写的《蛰伏之恨》中，在家族里被鄙视，只好去外面瞧瞧，把肥料免费送给富家庄的庄稼户，人家居然也是不要的!没办法了，富小尔把母亲的体己拿出来，雇船，载上肥料离开富家庄，满世界推销她的粪肥。

    三五年过去了，风吹日晒，风尘仆仆，终于有外来的客商客船一靠岸就逢人打听，粪肥怎么买!

    有一地，土地贫瘠连年都欠收，百姓饥荒几乎要绝户，朝廷下令，富家拨钱粮支援，富小尔听说之后，带上几个掏粪的伙计，带上粪肥，两三年的功夫，此地的土地被成功拯救，大丰收之年。当地的县令亲自举着万民伞来富家庄道谢!富老太爷大摆了三日“利万民宴”。富小尔从此守得云开见月明，在富家再也无人敢小瞧。

    富小尔的粪粪生意做的风声水起，有黄金傍身，再无“不可见不可闻”之说，粪肥需求量大的时候，富家庄闹市区设置如厕房，进去排泄就能得几钱，这可给富家庄的富贵传奇又增添了故事，富小尔是活菩萨呢。

    季月不忍细看，合上《蛰伏之恨》，坐到窗户边的小书桌前，“柴房一难，深知贵人不可信也，身为下贱随时可被丢弃，无需任何理由，甚至于前一刻还与你把酒言欢，后一刻便弃你于不顾!人若要显贵，必然要苦其心智，令其坚不可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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