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出尘脱俗,不似人间所有。
声若风雷之巨,却有甘霖之淳。
挥洒天地乾坤之中,直令人有拨云见日之感。
“是个和尚啊”
小青看着忽然出现的和尚,眼中异光闪烁。
不知为何,想起了五百年前,那个如仙如佛,挥手之间,斩落九天真仙头颅,便连女仙之首也敢犯颜直面,甚至大打出手的和尚。
眼前这和尚,一样的僧衣如雪,一样的俊美如天人。
“好高深的道行一言能动乾坤之炁,”
白素贞看了两眼,目中透出惊异和欣喜“小青,他是佛门高人,应该也是来治水的。”
陈亦朝白素贞和小青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挥动手中拂尘,虚空跌跏而坐。
左手拇指中指微屈,三指轻展,结印于胸。
“甘露之泉,涤除凶秽,”
“杨枝轻洒,普散愁团,”
“我今持咒,洁净周全。”
陈亦口诵真言,周身绽放光芒,有如一轮大日凌空,驱散漫天乌云,倾天豪雨,普照人间。
群山之间,孤峰之上。
“噗”
薛惊鸿猛地喷出一蓬血雾,身形连连摇晃。
好不容易站定,脸上神色骇然惊绝。
“怎么回事”
黑心老人神色也是一惊。
薛惊鸿神色难看“有高人出手”
黑心老人哼道“你不是说那些高人都忙于抢夺赴龙华会之机,不会多管闲事吗”
“哼,”
薛惊鸿有些拉不下脸,咬牙道“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法海那个贼秃老子干不过,还干不过别人”
“除非你是神仙下凡,否则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喝老子洗脚水”
马的,被法海那死贼秃欺负就算了,随便跳出来个人都能欺负他吗
又不是正面对上,就算是法海贼秃亲至,今天也阻止不了他
薛惊鸿似乎被刺激得狠了,脸上闪过疯狂的神色。
右手竖起如刀,狠狠朝左臂挥去。
顿时鲜血喷洒,他竟将自己一条左臂齐肩断去。
“你”
在他身后,黑心老人一脸骇然。
薛惊鸿也不理会,一手抄起斩落的左臂,朝着头顶四枚天晶之间扔去。
“砰”
四枚天晶之间,似有一股无形力量纠结,血淋淋的手臂像是撞在了一层无形之幕上,泛起一丝涟漪,便砰的一声炸裂。
骨肉尽成齑粉,变成一团血色的烟雾。
化成丝丝缕缕,分别被四枚天晶吸收。
本是雾白、淡红、玄黄、碧蓝四色的天晶,倾刻间变得猩红如血,绽放出妖异的血光。
“血、天、晶”
薛惊鸿自断一臂,也不好受,疼得脸色发青,嘴唇皮子发白,紧咬着牙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
天晶之中的无形之力骤然暴涨。
苏州之上,那本已被陈亦驱散的乌云又汹涌翻滚起来,有了重新遮蔽天日的趋势。
狂风呼啸,钱塘江上,浊浪滔天,令无数百姓惊恐不已。
白素贞见状,惊叫了一声“不好”
她天生有控水神通,于天地间的水之炁机最是敏感无比。
只在刚才短短一瞬间,天地间如同突然破了一个大洞,骤然将水炁都瞬间吸扯进空洞中。
连她都难以再捕捉一丝炁机。
陈亦手持咒印不变,口中真言微顿,微微抬起眼皮,朝那孤峰的方向看去。
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笑意“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语声轻微平和,却穿透了百里之遥,在孤峰之上,薛惊鸿与黑心老人头顶如雷霆炸响。
两人神色震骇。
黑心老人更干脆,直接袍袖一挥,悬挂头顶的黑色小旗顿时破开虚空,没入其间,消失无踪。
而他本人骤然炸裂,化出道道血影。
此时,陈亦已经隔着百里之遥,探出手掌。
“大罗佛手”
“法海又是你”
薛惊鸿发出悲愤之极的嚎叫。
那只如玉雕琢的巨手出现在头顶,他哪里还不知道给他捣乱的人是谁
“真当老子怕你不成”
“血天晶”
薛惊鸿疯了一般,剩下一只独臂猛地握拳朝自己胸口狠狠捶去。
“噗”
血雨如雾,狂喷而出。
四枚血色天晶血色愈浓,开始急速旋转。
转动之间,天晶失去了踪影,变成了一团血雾。
迷迷蒙蒙,瞬间弥漫天空。
迷蒙务雾之间,隐隐然现出一柄巨大的剑。
一柄通体如血色晶体雕成的剑。
剑影之后,隐隐约约,有一尊看不清面目的巨大神像屹立。
裙袂飘飘,人首蛇身。
神像探出几不可见的手臂虚影,握住血晶巨剑。
只轻轻一动,天地间顿时风云色变。
陈亦也不免为之侧目。
不仅是他,天上地下,三界之中,都被这一点血光所惊动,一道道目光扫过此地。
不是这柄剑的力量有多强,尽管这剑威力足可于凡间称雄,但对那些俯视三界的存在来说,还差得太远。
惊动祂们的,是那尊人首蛇身的巨神虚影。
陈亦也是如此。
这是
他看得出来,这虚影虽然看起来通天彻地,极为骇人。
但其实不过是虚有其表。
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哪怕是如此一尊虚有其表,完全没有灵性的虚影,也足以撼动乾坤。
这尊神像,完全没有灵性,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
却能撼动乾坤,纯粹只是因为这神像之形。
不过是单纯的形貌,还只是一丝淡淡的轮廓,却有这般伟力。
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只可惜
陈亦摇摇头。
探出的手轻轻翻转。
薛惊鸿只见遮蔽头顶的巨手陡然失去踪迹。
下一刻,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那只手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得更大了。
朝着那神像虚影盖压而来。
其手中虚握的血晶巨剑,朝着巨手挥落。
却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风波。
便被巨手压在掌下。
巨剑豁然崩裂,四道流光四处飞蹿。
如同飞鸟游鱼一般,在巨手之下瞬息来去。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脱出巨手笼罩之下。
陈亦盘坐虚空,目中波光闪动,似有天地,日月星辰于其中轮转,风雨雷电于其中涌动。
有山川大地,有江河湖海
万千异象,尽汇于一掌之间,森罗如狱。
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唯我独大
我道独大,罗天,罗地,罗众生。
是为,大罗
四道流光,尽入佛手。
巨神虚像,骤然崩散于天地间。
巨手仍缓缓抓下,薛惊鸿只觉天地都在像他压来。
天如罗,地如网。
天罗地网之下,众生难逃。
“法海为什么你就是要跟我过不去啊啊啊”
薛惊鸿只能留下一个悲愤已极的呐喊,便被佛手罗于掌中。
佛手未停,巨掌翻覆,朝着底下大地缓缓下落。
钱塘江奔涌,浸漫大地,星罗棋布的小县小城皆没其中。
陈亦轻喝一声“分”
浊浪滔天,冲垮堤岸,朝着沿岸各县浩浩荡荡,肆虐汹涌的钱塘大江,连同已淹没如县之地的大水,顿时被无形之力从中分开。
朝着四周群山之间奔涌而去。
前方诸县,还有苏州等几座大城,顿脱洪水肆虐之险。
“起”
陈亦翻掌一提。
其数不知几亿万钧的洪水,竟开始逆流而上,冲天而起。
于空中倒转,尽数流回钱塘江中。
乌云尽散,风停雨歇。
于洪水之中挣扎喊叫,满是绝望的百姓们,突然发觉那越涌越急的大水退去,阳光洒落,照在身上,暖阳阳的。
一道七色虹桥现于天际,横跨数百里。
美到了极点。
虹桥一端,似有人影端坐,如神如佛。
百姓大惊,顿有明悟,是这人影力挽滔天洪水,救了他们。
顿时纷纷跪伏,称颂不已。
陈亦收回手,双手合于胸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远处。
小青目中异光涟涟。
“姐姐,他的法力这么高强,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练到这种境界,有这种本事啊”
白素贞眼中震惊之色尚未褪尽,闻言不由断然道“不可能他已经达到佛我合一的境界,不是仙佛,胜似仙佛。”
“这么厉害”
小青露出一丝笑意“大家都是来治水的,这么有缘,我要不要跟他交个朋友啊看看他能不能助我修行,快点成人啊。”
白素贞神色一肃,带着几分严厉道“不可以”
“他和许仙不同,佛我合一,没有凡人感情的”
陈亦早将她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远远朝这边望来。
二人感受到他的目光,饶是小青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也感受到了无边威严,心中一突。
脖子缩了缩,闭口噤声。
陈亦隔空笑道“胎生湿生,人身妖身,生者皆善,不枉你二人修行一场,善哉善哉。”
“洪水虽退,遗祸未绝,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此番功德,便留与你二人,”
“望尔等谨记修行不易,莫要误入歧途。”
温和的声音远远传进二人耳中,令青白二人如淋甘露,先前施法治水的疲惫,似乎都已尽去。
不由心下更是惊叹。
抬起头来,却发现对方早已人踪杳杳。
白素贞惊叹未去,心下微凛。
她听出刚刚那温和的声音之中,隐含的警示之意。
不由合什朝陈亦之前所在之地一拜“多谢圣僧,白素贞必定谨记圣僧教诲。”
过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来,转过身,看着有点神思不属的小青,摇头道“你现在知道怕了”
小青回过神来,眼珠子转了转,却没有应声。
白素贞见状,也不再吓她。
经此一事,她也该知道些天高地厚,不至于再像以往一般,肆无忌惮。
于她的修行,也是一大好事。
心中记挂着那高僧离去所言,白素贞在南岳夫人座下修行,也精通歧黄之术,知道其所言不差。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一个不好,危害之广、之烈,远胜洪水。
因此也不久留,带着小青匆匆赶回保安堂。
以她的本事,这灾后疫情,只要处置妥当,也不是什么麻烦。
反而可以趁此机会,一改保安堂初开,许仙年轻,不受人信任的窘境。
不得不说,白素贞此时,真的是心心念念都是许仙。
连她自己也不自知。
之前这大水来得迅猛,哪怕苏州官府警示及时,却也被大水围困,无法出城。
城中百姓尚在焦急之中,不过小半日光影,这水竟然就退了。
人人皆有劫后余生之喜,并未想到会疫情将起。
本在准备出城避灾的许仙,此时也在堂外与人兴奋地议论这次有些玄奇的水灾。
见白素贞出现,一脸欢喜庆幸地迎了过来。
白素贞却是神色凝重地让他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疫情。
许仙本来不精通医理。
灾后生疫的道理,自是明白的,只不过之前没有想到。
此番被提醒,顿时大惊。
急忙令人去准备,同时亲身前往官府示警。
过不数日。
苏州城,连同周边各城各县,钱塘江沿岸,皆发现疫情四起。
好在官府早有准备,疫情很快得到控制,没有扩散太广。
却也架不住水灾涉及范围太大,得了疫症的病人倒也不少。
保安堂之中,接连几日,都挂出告示,免费问诊施药。
只不过许仙名号实在没有人听过,哪怕是免费,也没少有人前来。
令白素贞都感觉离奇的是,这疫病虽然不算严重,数日以来,也没有听闻有人因疫病而死。
患上疫病之人,皆是头晕腹痛,上吐下泄。
虽不致命,却能将人折磨得欲仙欲死。
棘手之极,莫说凡俗医者,便是少数几个因实在清贫,保安堂免费诊治,而找上门来的病人,白素贞亲自出手,竟也无法治愈。
饶是她道心如寂,眼见疫情毫不见好转,也不由心中生忧。
这一夜。
白素贞心忧百姓疾苦,于院中苦思疫症。
突闻房中许仙痛呼之声。
“官人”
白素贞一惊,急回房中。
只见许仙于床上翻滚痛呼不已。
“官人,你怎么了”
“娘子我好痛啊”
许仙满脸苍白,在床上滚动。
突然脸色一僵:“不行了娘子,快扶我起来,我要泻了”
等他在茅厕中上吐下泻回来,脸色更是一片青白。
白素贞顿时一惊,这分明是疫病之症。
不由心中生疑。
许仙有她护身,怎么可能染上疫病
白素贞扶着许仙道“官人,你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或是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许仙已经被折腾得没有一丝力气,闻言有气无力道“哪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天天在医馆”
“不对有啊”
许仙突然想起什么。
“娘子我昨日在街上碰到一个道人,他给了我一瓶药,说是能治百病”
他脸色更加苍白“娘子,我是不是被这道人害了”
“官人,别急,你慢慢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