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霎那,是神魂念头之间的无形交锋。
苏沐一颦一笑,都能颠倒众生。
满堂宾客,皆因她眉头轻轻一蹙而怜惜心碎。
固然是因为她相貌极美。
却也更是因为她所修的太上妙法。
却被那人谈笑之间化解。
那隐隐之中,透出的浩浩然,堂皇正大之意,反在无形之中,令她有些自惭形秽,心生羞愧之意。
于寻常人,自然只是情绪之变,不足以论。
可对修持太上忘情妙法的她来说,却是不可思议的变化。
是心魔,是诛心的魔头
一个乐师
散花楼中,区区一个乐师
在别处,又会藏着多少,如这乐师一般平日里毫不起眼,可当那先王钟一响,便蜕去平常外衣的儒门弟子
亚圣公
夫子
天下人都小瞧了你了。
苏沐眼中闪过莫名的波光,似有千种颜色,万种风情。
转瞬却又波澜清平,空冥淡漠,不似人间之色。
在满堂宾客迷醉的神情之中,转身回返高楼。
年轻乐师怀抱瑶琴,走出散花楼。
抬头眺望,面上带着如头顶万里晴空一般爽朗和曦的笑容“诸位学兄,吾等苦等多年,终于等到了,当不负夫子教诲。”
“乾坤朗朗,自此而始。”
离此重重阻隔,有一座座森严楼宇,此处是玉京城的官衙汇聚之地。
其中,有一座颇不起眼的清静所在。
名为,天录院。
是大乾收录天下藏书所在。
院中,有一座小小阁楼中,一个长须中年盘坐草榻之上,埋头于群书之间。
神色冥冥,两眼只见书文,双耳不闻世间。
直到钟鸣玉京,才茫然抬头。
双目涣散,良久才渐渐回神聚集,闪烁出激动的光芒。
“先王钟响,弟子当归”
“弟子”
“夫子,吾等终于等到收列门墙的一天了”
不仅是玉京城。
在这短短三两天中,天下诸州,天南地北,山海无阻,皆可见六龙御空,可闻圣钟长鸣。
在南方渔米之乡的水阳省。
有一处颇为宏伟奢豪的府邸,青天白日里,却传出丝竹管弦之乐,笙歌鼎沸。
欢声笑语不绝。
府邸之前的街道,停满一辆辆华贵车马,豪奴艳婢,个个穿丝戴玉。
远远路过的当地人,也见怪不怪,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因为他们都知道,此地,乃是水阳巡抚衙门。
而水阳巡抚姓洪名康,非但是一方封疆大吏。
听闻更是当朝重臣,武温侯洪玄机的嫡三子。
在这水阳省,自然是说一不二,无人敢招惹。
巡抚衙门之中,一个相貌堂堂,身材威武的青年高坐主位,与满堂宾客饮酒作乐。
堂下有美人起舞,琴瑟佳音。
堂上有罗绮在侧,佳人在怀。
好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当”
“昂”
忽然之间,钟声长鸣,龙吟阵阵。
将堂上众人惊得纷纷立起。
“那是何物”
“龙”
“洪大人,龙现水阳,这是上天也在嘉奖大人保土安民赫赫之功,乃是大吉之兆啊”
对于堂下的阿谀之词,那高坐主位的青年却是满脸厌恶“愚蠢”
他便是水阳巡抚,洪玄机嫡三子,洪康。
岂能没有听说过那儒门圣器的传闻
儒门
如此招摇,究竟是为何
洪康正一脸阴沉,看着天上。
六龙御空,不过短短一瞬,此时早已经云踪缈缈。
不在在盘算着什么。
却忽听堂下有一人发出长笑。
“哈哈哈哈”
此人年不过二十许,相貌俊逸,一袭白衣,束发松散,两缕发丝在额前飘落。
十分随意。
与在坐满掌罗绮富贵,格格不入。
“嗯”
洪康眉头一皱,朝那人道“太白先生为何发笑”
他对此人倒是很有些印象。
虽是一介寒门之士,却颇有才华,出口成章,为人却放浪不羁。
本没有资格出席此间,不过洪康也算是文人,平日也爱摆出礼贤下士之态,对此人多有优容。
平时饮宴,常常会邀请一些贫寒之士,以彰显其胸怀。
若是真有能为,也会折节招揽,以为己用。
堂下那发笑之人,便是他近来想要招揽的一个。
那人却不答,拿起酒壶,仰头倾尽。
“痛快”
长笑一声,将手中空壶掷出,才对已现不悦之色的洪康拱手道“洪公子,多日来承蒙款待,多有叨扰,这便告辞了。”
“慢。”
见此人真是转身就走,洪康心下已经暗怒,只是不便显露“太白先生,可是洪某有怠慢之处还是先生以为洪某不堪扶助,要离我而去”
“哈哈哈”
那人大笑道“洪大人,可曾记得当初初见,吾之所言”
“自是记得。”
洪康不知其意,只是满堂宾客在前,不好失了风度,也只得耐着性子,念诵道“但愿清秋长夏日,江湖常放米家船。”
洪康作感慨赞叹之状“短短数言,便可见先生清高雅志。”
“水阳乃南方大省,大乾渔米之乡,”
那人满脸笑意“江河纵横,太昌湖上,百舸争流,千帆共渔,稻香鱼肥,真是大好的盛世之景啊。”
“先生此言何意”
当地繁盛,他为此地主官,此言于他本应是赞颂之语。
不过洪康却是心中一突,不悦之意更甚,已不再遮掩,显露在脸上。
那人摇摇头,仍不答他,忽然高声诵道
“中堂舞神仙,烟雾蒙玉质。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住口”
未曾诵完,已有人跳出来怒声喝断“今日乃是巡抚大人纳妾之喜,汝一介贫寒,能列席于此已是巡抚大人恩德,却在此大放厥词,仗着几分歪才,作此不祥之句,汝是何居心”
“哈哈哈哈,罢罢罢。”
此人长笑声中,已大步迈出,长袖飘摇间,真就欲出门而去。
“狂妄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