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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1章 跳梁小丑 (二合一章)
    “皇帝仅为一孺子,便惊动文武百官,四方贤士,又如此靡费,置如此盛典盛宴,成何体统”

    那位孙先生竟是毫不客气地斥责乾帝。

    大袖一甩,负起手来,严厉的目光扫过乾帝,又落到殿上一直端坐龙椅下首的洪辟身上。

    “小小孺子,何德何能”

    见他只是浅笑轻酌,一言不发,根本没有看向这边。

    孙先生目中的严厉逾甚,更透出几分不悦。

    “嗯”

    “君王在立,你怎敢端坐前辈师长教诲之时,你又何能如此托大不尊,置若不闻”

    “你读的书便是如此教你你的学问道理又学到了何处你便是以如此学问,如此道理,去教授天下学子”

    “这般无君无父,无礼无法,岂敢误人子弟”

    “嗯”

    孙先生迈出几步,越过乾帝,直指洪辟,连发质问。

    “孙先生”

    洪辟未曾说话,这孙先生已先惹怒一人。

    一个看着约摸四十余岁,一脸严正的官员站了出来“此言未免太重,亚圣公的学问、德行,乃世所公认,其行其德,皆有君子之风,”

    “君子之礼,也自亚圣公而光大,人人仿效,天下陈腐之风为之一清,何来无君无父,无礼无法”

    此人正是李神光。

    其时,他已升任礼部尚书,掌管礼部。

    乾帝加封洪辟为礼部尚书佐郎,与他的据理力争不无关系。

    他本是想让洪辟在礼部历练,只等将来再立大功,他便可退位让贤,让洪辟晋位尚书,过得几年,便可以此登上三公之位,方能尽展其才。

    也让其他人等无话可说。

    由此可见,他对洪辟寄望之深。

    如今竟有人想要毁损他寄以厚望,甚至敬重之人,李神不如何能不怒

    若非此人乃是千年世家,圣人之后,是文道正统。

    李神光身为文人,自然也是素来敬重有加。

    以他的脾气,早就破口大骂。

    “君子之礼”

    孙先生冷笑一声“何谓君子是如他此时这般狂妄无礼还是他以圣贤自居,欺世盗名之举”

    “什么叫欺世盗名”

    李神光怒道“亚圣公才学无双,当年半部经书,引百圣齐鸣,诸子共鉴,实为圣道典章,万世垂范,天下皆知,”

    “孙先生也是诸子圣人之后,难道连诸子不朽之精神,也要质疑吗”

    此话不可谓不重。

    当年百圣齐鸣之事,是万万作不得假的。

    这些年来,即便有再多的人,眼红亚圣公之名,儒门之盛,想要攻讦,却无论如何绕不开这一事实。

    只凭这一事实,就无人能否认洪辟的成就。

    这孙先生若是连这点也否认,那便是连把自己的祖宗也给否了。

    这些千年世家的根基,便是诸子先圣之后,若否了这点,那便是自毁根基。

    “哈”

    那孙先生闻言,却是一声大笑。

    似乎听到了极为可笑,也极为愤怒之事。

    “圣道典章万世垂范”

    孙先生神色不屑之极,骤然沉下脸,深邃双目之中,神光暴射。

    骈起两指,直指洪辟,厉声喝道“竖子你偷盗我四家经典,删头去尾,窃为己有,妄尊圣贤,你心中可有羞愧”

    “回答我”

    乾元大殿中,顿时一片死寂。

    过了片刻,哗然之声便如巨石坠落平静的湖面,轰然炸响。

    偷盗四家经典,窃为己有

    如此言语,不仅是语惊四座,更令人匪夷所思。

    亚圣公之名虽然如日中天,令许多人敬服。

    若是一般人说来,哪怕是一个地位尊贵之极、或是武功道术都为天下绝顶的人说来,也难以取信于人。

    会被人嗤之以鼻。

    可如今说这话的人,是千年世家,圣人之后。

    其文道正统之名已经流传了数千年,早已根深蒂固,铭刻在人心中。

    一个是数千年的圣人世家家主的话语分量之重,非同凡响,实在令人难以生起质疑之心。

    反倒是洪辟,不过刚刚成名十年。

    而且其年岁尚不足双十。

    十年来,也未曾有过惊人之举。

    之所能令人敬服,还是因为其十年前的圣道文章出世,令得诸子百圣共鸣。

    可如今那孙先生的话,就如同一把火,点燃了洪辟这最令人信服的根基。

    若是此言一但坐实,那么便会瞬间轰然倒塌,一点不剩。

    以往他受到的尊崇有多少,自此之后,要承受的就是十倍百倍的反噬。

    殿上群臣众贤,各有心思。

    有不信者,有狂喜者,有半信半疑者,也有淡然无视者。

    李神光震骇之余,却是半点不信。

    怒道“孙先生,你身为圣人之后,如此话语,可不能乱说”

    “哈,乱说”

    孙先生冷笑一声,道“我孙、梵、姬、王四家,数千年来,总先祖诸子百圣之智慧,便是要革故鼎新,写出一部能承继先祖不朽之学问,开万代未有之道理,”

    “穷千年之时,百代之力,终于合力参研出两部惊世圣典,”

    “一曰易,二曰礼。”

    孙先生昂首傲然,忽然摇头晃脑,高声诵读“夫易者,变化之总名,改换之殊称。”

    “自天地开辟,阴阳运行,寒暑迭來,日月更出,新新不停,生生相续,莫非资变化之力,换代之功”

    “易者,其德也光明四通,简易立节,天以烂明,日月星辰,布设张列,通精无门,藏神无冗,不煩不拢,淡泊不失,此其易也”

    “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

    孙先生转首扫视殿上群贤,傲然一笑“此易中真言之一二,尚有礼中大道,”

    “所谓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

    “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君子戒慎,不失色于人。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说到这里,孙先生便停了下来。

    看着四周群臣众贤一个个尽皆抓耳挠腮,急不可耐要听下文。

    露出傲然矜持之色,高声道“此二经,乃我四家共有之圣典,不可轻泄。”

    此时殿中之人,已经十有,皆全信了这孙先生之语。

    实是其所述虽只是寥寥数句,残缺不全,却已经述尽大道。

    他们都看过当初洪辟所著的半部经典,也有论“易”,且是经中之切要。

    孙先生这几句“易”经,竟然与其所著之经中,几乎吻合,且更加完整。

    虽然不全,却如其所言,此等宝经圣典,如何能轻未于人

    能得闻一二,已是幸事。

    还有那“礼”

    听说这陈辟也有一部“礼经”,却少有人见,且听闻晦涩难懂,不知所言。

    相较于其,孙先生所述,方为谋国治世的大道之术。

    若能依此而行,又何惧天下不平,百姓不顺,社稷不安

    便连一直未发一言,神色不明的乾帝,也露出几分惊喜之意。

    众人皆惊叹不已。

    真不愧是圣人世家,文道正统。

    果然不同凡响。

    此时,孙先生仍在高声言道“却不想世间出了如此这般无耻小儿,竟窃吾家经典,以为己有,还妄尊圣贤,成了这诺大声名,”

    “若是此小儿只以经典传世,教化世人,吾家倒也能容他,”

    “只是这无耻小儿竟敢篡改吾家经典,以荒谬之说,荼毒天下学子,实是当世之毒瘤,万世之罪人”

    “如今更以此邀名,妄想入主朝堂,若让如此奸邪之辈,左右政事,则天下大劫兴矣”

    “吾等圣人之家,断然难容此事”

    孙先生抑扬顿挫,句句铿锵,字字诛心。

    赫然张目,放出璀璨神光,瞪向洪辟。

    鬼神若触之,也要魂飞魄散。

    心志不坚者遇之,也要心惊胆战,魂惊神摇,一切阴私,都要抖落出来。

    其厉声大喝“黄口小儿,你还有何话说”

    此时殿上众人,泰半看向洪辟的神色,已变得不耻之极。

    若非他们都自恃身份,恐怕已经要齐齐唾骂。

    “这、这”

    剩下一些,如李神光这般之人,虽早已对洪辟及服无比,绝不信他会是此等小人之辈。

    可此时也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言语。

    实在是这孙先生所述之经文,半点做不得假。

    他们是最信服洪辟之人,自然是因为他们也是最懂洪辟所著经典、最懂其学问道理之人。

    其中为人处事的道理且不说,确实大相径庭。

    但其中大道学问,却太过相似。

    虽只得闻一二,却已得窥其正义道理,比之洪辟所谓的半部圣典更加全面。

    这一点,也是更令人生疑。

    为何他所著只是“半部”

    正好就与孙先生所说相互印证。

    如此种种,丝丝入扣,实在令他们有心为其辩解,却无力为之。

    是以,此刻对于孙先生的质问,那些已经不耻之人在等着看他如何狡辩,只等其语穷,便落实了罪名,便定要将其钉死在那耻辱之柱上,受万千人唾骂。

    而李神光之人,双眼期盼地望着他,也在等着他的辩解,证明自己。

    直到此时,他们眼中所见,洪辟却仍然不紧不慢,一脸轻松地自斟自酌。

    便连看都没有看那孙先生一眼。

    “竖子岂敢如此无礼”

    “你今日纵然装聋作哑,也难逃公理正道”

    孙先生大声怒喝。

    周身包裹在一层氤氲光晕之中,一种厚重又灿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同于仙道的缥缈,也不同于武道的阳刚。

    那是文道的气韵,是学问的气息。

    受他这文道之气一冲,殿上群臣众贤只觉心中正义凛凛,难容奸邪,齐齐对洪辟怒目而视。

    这大乾的官员,尤其是能到这殿是来的,不是世间的大儒文臣,傲骨铮铮,便是那武道通天,血气阳刚的百战将军。

    这一齐发难,哪怕只是眼神,也足以令一般人肝胆俱裂,肖小无所遁形。

    洪辟却只是仰颈将刚满上的一樽美酒一饮而尽。

    闭眼微笑,似在回味那酒意之美。

    “哈哈哈哈”

    过了片刻,才忽然将手中酒樽一掷,放声长笑。

    “竖子无礼”

    这次却不是那孙先生,而是一位皓首白发的老臣站了起来,须发皆张,剑指怒喝。

    “这位孙先生”

    洪辟抖了抖袖子,整了整衣襟,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向那孙先生,饶有意兴地道“可愿听我这无耻小儿说一个故事”

    “哈”

    孙先生不屑地抚袖冷笑,背过身去,负手冷然道“你且说来,看你如何狡辩”

    洪辟笑了笑,不以为意。

    从案席之后,长身而起,负手在背,缓缓踱了出来。

    口中缓声说道“前古之时,有两位圣贤,坐而论道,数日之间,许多学问道理,从其辩中脱口而出,”

    “其中一位,对另一位有几分质难之意,想要辩倒其先前所说的道理,便对对方说,”

    “他有一棵大树,树干上有许多赘瘤,疙疙瘩瘩,不符合绳墨取直之要,其树枝也是弯弯曲曲,不合规矩,长在路边,便是最差的木匠,也不会看它一眼,”

    “而对方之前所说的种种大道理,看似玄妙,却全都大而空泛,不切实际,根本没有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夸夸其谈罢了,陡遭人鄙弃。”

    “对方便道你可见过野狸否屈身而伏,以待猎物,其捕捉猎物时,东跳西跃,不避高下,”

    “一但踏入机关陷阱中,便无处可逃,只能死于网中,”

    “再看那牦牛,大如天边之云,却不能捕小小鼠辈,”

    “如今你有大树,却担忧其无用,为何不将其种于虚无之乡,广漠之野,安卧其下,逍遥自在,也无人生害树之心,免其遭刀斧之劫,其有用无用,又何必执着”

    洪辟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孙先生。

    殿人群臣众贤,此时都在咀嚼其意。

    只觉似乎蕴藏妙理,却又不解其意。

    那孙先生皱眉寻思,不过片刻,抬头不屑道“竖子何以故弄玄虚这便是你的辩解”

    “哈哈哈哈,”

    洪辟又放声长笑,半晌才摇头道“无耻小人,不解大道。”

    “也罢,我若多言,你也无能参悟,你只需记住其中一句,”

    洪辟眼中笑意微淡“所谓狸狌,卑身而伏,以候遨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ǎng gu

    。”

    “此所谓”

    洪辟大袖一抚,背过身去,负手而立“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你”

    孙先生险先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句话他虽未听过,可骂人的意思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合着说了半天,就是为了骂他,生生编了个典故出来

    彼其娘之

    竖子

    不当人子

    莫说是他心中不断跳脚暗骂,其余大臣贤人,也尽皆面色古怪,不知是喜是怒。

    “孙先生,此等欺世盗名之辈,何必动怒”

    便于此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