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扫过了他那残破的衣襟。
这片土地上那还没有褪去的硝烟,给这灰败的景色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然而在这个美妙的图卷中,有一种颜色却显得很刺眼——它是红色。
但这不是胜利了庆祝的红色。
也不是战败了死亡的红色。
人类是多么地奇妙,单单一个红色,太阳光透过三棱镜折射出的红色,人们把它慢慢地,就像搭积木一样,搭成了不同的含义……
认为血都是一个颜色的人,是荒谬的,不信,你看——
斯巴达三百勇士他们死守的温泉关那城墙上的红色……
路易十六的断头台上那属于他自己的红色……
奥斯维辛集中营里,那些被机枪射倒的人那衣襟上的红色……
……
都是自己的杰作。
“血么……那其他的,都一样的罢?……”
胜利者那庆祝时挂着的彩带的红色和失败者那还在发脓的伤口的红色能一样吗?!
然而现在这个红色,都不是以上的任何一种。它不属于胜利者,也不属于失败者:它属于已经死去的人。
“你看,那心脏的血开出的花多么美丽……”
“你看,这个景象,多么地雄伟、壮观……”
他终于知道一直追求战争的他是多么地可笑。
“啊!!——”他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乌云渐渐压了过来……
然而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乌云和硝烟那黯淡的灰色,只有那已经发黑的红色,犹如那鲜艳的玫瑰。
自己再强大又能如何?
他扪心自问。
“大人……”旁边的一个年轻的红面长须的将军看不下去了,过来劝阻道。
“……”他突然回头看向这个将军,眼睛里已经充满了血丝。
“敌军已经撤退……”将军不敢看他那恐怖的眼睛,“快回去吧……”
“回去……回去!”他突然发怒起来,一手抓住那个将军的衣领,“回去?!那他们的仇……”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每一个人,他们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那么可怕的血丝……
他愣在了原地。
“你他妈的还要打战?”
背后突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他一惊,回头看去。
没有人,只有尸体。
他闭上了眼睛。
“撤退。”
他睁开了眼睛。
记忆啊……真是一个烦人的东西呢……他想,怎么忘都忘不掉,还让人睡不着觉,烦人。
他又闭上了眼睛,思绪回到了更早的时候……
“你个混蛋!站住!”
“呼……哈哈哈哈!……来啊!……”前面,一个黑影停了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嘲讽道。
“你……快给我滚回去,把那个东西还回来!”
“切……还?”月光照在了那个黑影身上——
那是一个苍白却又清秀的少年的脸庞,充满了疲惫与嘲讽,还隐藏了一丝丝的兴奋:”我为什么要还回去?“
“你!……”他已经是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师弟,算我求你,回去行不行?你难道认为师父愿意……”
一听”师父“这两个字,少年似乎是一个激灵,然而随即而来的却是愤怒:
“别跟我提那个老鬼!”
“住口!”他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怒目圆睁,“师父给了你多少照顾?你他妈这么做对得起他老人家?他妈的快给老子滚回来!快点!”
“你他妈的放屁!”那个少年显然情绪也已经失控,“什么狗屁照顾?我除了受苦还是受苦,然后他妈的什么都没学到!你多牛逼!你是武神!你有血脉!而我就是个屁!妈的,什么狗屁师父?!我要学东西他还拦我,关他鸟事!……”
“闭嘴!!!”他的太阳穴上已经爆满了青筋,“我跟你讲了多少遍!你师哥我,还不是武神!师父讲的只是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
“哼……”少年眼里噙满了流不出来的泪水,“你厉害!……你狠!……我就要受苦!凭什么?!凭什么!!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
“你!……”他气愤道,“师父什么时候浪费过你的时间?!你才十九岁,你看看跟你一个年纪的,哪个能修炼到武圣的境界?!你难道还不知足?!师父都说过你更有希望,你难道忘了?!我已经二十五了,你那时候比我厉害那也说不定!……”
“闭嘴!你闭嘴!!!”少年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不管!”
“你!……”他指着少年的鼻子骂道,“你学这个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师父不是为了你好,他会不让你学这东西?!“
“闭嘴……你给我闭嘴……”少年的声音小了下来,似乎是在抽泣——然而他抬起头来:
“怎么了……有问题吗?……”
“你!……”
雨划过了两个人的脸颊,乌云慢慢地染了过来,要下雨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少年突然直接朝自己冲了过来。他也冲了上去,然而正当他准备擒住少年时,少年突然爆开来,他才发现自己中了计,真正的少年早已逃窜,而且不但是逃窜,而且那个功法已经练成一部分了!而这个只是替身……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那爆炸引起的灰,突然他双眼一花,昏倒在地。在他完全昏迷的那一刻,他闻到这灰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是……是上次师父丢的石香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然而紧接着,他就昏了过去,头歪向一边。
豆大的雨滴已经浸透了他的头发,他却只能躺在这里——
任那个少年去向何方。
“……”
祝空竹睁开了眼睛。
现在的他已经是白发苍苍,虽然身体尚且强壮,高阶武神的战力还在。但是寿命摆在那里,自己早已步入古稀之年……
那个少年,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在他以前,不下万次想过,成为了武神?还是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还是……他说不清楚。但这是以前了,现在他呢?已经无所谓了……
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隔壁,还有一个小孩,正在呼呼大睡。
老人欣慰却又只是很淡地笑了笑,很淡,很淡,淡的几乎没有在他的脸庞上,点出一点涟漪。风又溜入屋子里,窗帘似乎是被惊动了,轻轻地触碰着老人的手。老人眯着眼睛,那皱纹却没有风那么舒散,仍然粘在老人的脸上。
下雨了,雨点打了进来,打到了老人的脸上。老人起身关上了窗户,然后又躺了下来。
老人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
无数记忆中的雨……
老人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那些在脑中上下起伏的记忆,也慢慢淡了下来。
他睡着了。
胸脯上下起伏着,他躺在那不知多少年头的躺椅上,外面雾朦朦,黑压压的,似乎要压住这个山中的孤庙。
(https://www.tmet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