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
中州第一圣山是珞珈。
坐落于天都皇城之旁,有上一代“神道剑”中的神女扶摇坐镇,珞珈山聚拢大世气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四境之内,无可争议。
这千年风云,圣山之争,伴随气运变迁,或有悬论。
但整座大隋,最强大的两座宗门,一直未曾变动过。
西岭,道宗。
东土,佛门。
这两座超然物外的大势力,牵扯到了“信仰”,“香火”,以至于光明皇帝在修筑长城之时,勒令两大宗迁出境内,镇守一方,以免大隋至高无上的皇权,在未来的岁月里发生动荡但即便如此,仍然发生了东土律宗踏进大泽的那段过往历史。
光明皇帝驭使佛门搬出境关的那道敕令在数千年的演变里,逐渐变了味道,如今在佛门高层的眼中,这非但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一种“幸运”。
皇权让他们远远离开四座长城。
皇权也给了他们自由。
灵山的苦修者,一直很骄傲,这数千年来的风吹雨打,使佛门与东土这片大地产生了密切的,不可分割的某种联系。
他们可以很自豪的称自己是这片大地上的主人。
命令道宗和佛门迁出中州,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两大宗无法动摇皇权。
也有一个坏处就是皇权同样无法再动摇佛道二宗。
太宗皇帝在世之时,每一代的教宗,佛子入城祝寿,便是皇权在给予两大宗恩泽同时赠出的“掣肘”之策,而那个时候,两大宗不得不乖乖低头,因为皇帝陛下实在是太强大了。
现在不一样。
太子虽然谋定天下,策驭乾坤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年轻人。
两大宗受到的压制看似再增加,其实,并没有太宗时期的那么强大。
这一点,在东土的体现是。
情报。
灵山可以获取大量的,东境长城,以至于境关内的情报。
在上一位皇帝的时期,三司驻扎灵山的官员,固然会送上一份情报,但都是经过大司首筛选,有所隐瞒的“明线”,古僧想要越过东境长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于灵山的暗探遍布四境,消息的传递总是要掩人耳目,于是就会耽误一些时间而时间是这个世界最宝贵的东西。
如今不再需要遮遮掩掩。
四年前的天都政变,太子沉重的打击了西境三皇子的力量,大隋庙堂遭遇了一场强烈的腥风血雨,李白蛟的手段已经相当温柔,他只清除了明确的“叛党”,而即便如此,仍然有着大量的空缺,当一个庞大国度的运转急缺人才,那么“甄选”的界限就会稍稍降低,当运转机制变得合理,这位太子才会慢慢的更换血液。
诸多方面的压力,使天都对外施压的力量变弱了。
尤其是太子在紧迫时期,仍然提供了大量物资,运送到北境长城,不仅仅是银钱,符箓,阵法,宝器,修行资源,隋阳珠还有“人”,太子信得过的人,从春风里走出来的那些隐士。
掏空天都,垫给北境。
诸多原因灵山在这段时间内的成长速度非常之快。
准确的说,天都的整个东边地界,都在迅猛的发育着。
坐在棋秤那边的
年轻男人,手里捏着棋子,“视若无睹”的等待了四年,另外一边的对弈者已经没了筹码,只剩下一座琉璃山。
太子放任灵山四年。
也放任了自己的二弟四年。
到了今日便是一个关键的时刻。
他要看一看,灵山在一件重要事情上的态度。
长夜。
马蹄声音踏破灵山山门的平静。
黄沙百溅,马蹄如雷。
灵山地界,方圆数百里,其内林立群山,古城,集镇,万千生灵,其乐融融。
若是第一次来至灵山,一定会万分震撼认为这是一片圣洁天界。
高耸的城门,阻断黄沙。
与大隋的四座长城境关气势不同,并没有太凛冽的杀气,但阵法的光幕一片片悬停,直至汇聚掠入高空,被云气束拢,像是一段虚无的瀑布从九天垂落,被无形的神力截取。
苦修者在城墙上方站立,夜幕降临,远远看去,这些巡守的信徒就像是灯盏周围的火焰,古山之中的灯火则是光明汇聚的灯芯。
一列车队,在远方驶来。
灵山守驻城墙的僧兵,相当于大隋四座境关的守城者,在佛门之中身经百战,杀力不俗,这片净土之中外来者的气息十分明显。
“是外来者。”
城墙头上,律宗的某位弟子,披着青色长袍,神情冷峻。
浴佛法会结束,会有一批灵山修行者返程这位弟子在城头已经等待了许久,这是这些日子第一个踏入灵山地界的“来客”。
“不是大师兄”
他的神情难免有些失望。
道宣师兄和神秀的禅律之争,结果也该出来了。
两座山头的弟子都在城门之处等待,已有数天,可不见飞鸟,亦无音讯,关于“小雷音寺”的消息被全面封锁,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桩怪事如今灵山内诸多猜测,不知鸣沙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却是前倾踏出一步,整个人掠上城墙,双手抬起扩在面颊两侧,以秘术将声音传递开来
“来者止步,前方乃灵山地界”
“非佛门子弟,无禅律御令,不可入此城门,扰圣地清净”
前方的一列马车,数十人马,毫无停滞之意。
黄沙纷飞。
这位登城墙的律宗弟子,皱起眉头,已经垂落一条手臂,将五指搭在腰囊里,准备将此事上报通知如果善闯圣地,那么便是一桩严重的大事了。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向着灵山地界“掠”来的马车,非但没有停滞的意思,而且速度愈发加快。
车帘之中,射出一柄箭镞虚影。
速度极快
“倏忽”一声,便在这位弟子的耳旁炸开,根本来不及躲避。
灵山的护山大阵正欲激发,却被一股柔和之力按压下来,这道“箭镞”原来并非是由精铁铸造,而是由纯粹的“星辉”捻制,这道箭镞作为载体,尖端钉着一枚令牌,刺入城墙之中,精灿的白光在夜幕之中倒射,一抹弧线幻化成张牙舞爪的白色蛟龙。
这位律宗弟子看清了这枚令牌上雕刻的物事
白龙令
是太子遣派的使团
大概是一年之前,灵山便得到了消息说太子很有可能会派遣一只使团,来灵山做一些“友好交流”,禅律两宗的大宗主还为了此事,特地好生准备了一番,然而天都传出了这个带着可能性的消息之后,便再无动静。
穿梭在黄沙之中的马车里,传出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太子使团,天都出发此行来灵山拜访,早有通知。”
这位律宗弟子站在城墙,被扑面而来的黄沙劲气卷了个狼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确是早有通知,但这也太早了。
赶在禅律之争决出结果的时候,派遣使团入灵山。
太子难道是在一年前就打好了这个主意
不等他回答。
一道声音粗厚,而且气息绵延的男子声音,便在灵山的城墙之下响起。
“放行”
律宗弟子极其熟悉这个声音,他向着身下看去,黄沙之中,一位披着金箔僧衣,背负行者长棍的男人,缓缓从虚无之中走出。
“大宗主”
金易一只手立掌竖在胸前,另外一只手则是背负在后,缓步走出,黄沙在四周形成律动,这位律宗大宗主从虚无之中走出,罡风缭绕,立掌的那只手做了一个向下拨画的姿态,灵山的大阵嗡然打开,释放出一面方圆数十丈的“金灿甬道”。
这座通往灵山的洞天出现,来自天都的使团马车,也极识时务的降低了速度。
一枚漆黑纸片,从最前方的车厢之中被掷出。
书写纸片的主人,不知道在其上烙刻了什么内容,掷出的纸片飞速向后掠行,燃起熊熊烈焰,数个呼吸便化为飞灰消弭在黄沙之中但这段时间,整个使团都接收到了“减速”的旨意,马蹄前倾,逐渐由跑勒停,变为疾走。
马车里那位书写黑纸的主人,再次开口。
声音在黄沙之中回荡,散开。
“两位大宗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金易微微一笑,还未回答。
他的身旁,那座巨大的金灿洞天另外一侧,走出了一个披着红色僧袍的男人,与金易身上藏掖不住的戒律杀气不同,这个红袍僧人浑身透露着一股祥和之气。
像是一片平静的湖面。
或者是一块波澜不惊的镜子。
使团主人口中所说的两位大宗主一位是律宗大宗主,另外一位,自然就是禅宗大宗主。
红袍僧人的面容也生得慈悲,双手合十,掌心的佛珠随黄沙劲风一同被吹得向身后抛去,与柔软的僧袍发出撞击。
他向前踱步,迎着马车走了数十丈,与金易齐肩,再不前行。
“托殿下的福,灵山这些日子,过得很好。”
马车车厢的主人,挑了挑眉,自嘲笑道:“二位看起来不像是没有准备的样子不会是算到了在下要来,刻意在此迎候吧”
说完之后。
他便蹙起眉头,似乎是算到了一些什么。
两位大宗主的反应颇有意思,均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车厢内响起了一声叹息。
“既如此在下先行一步,不想此刻见面,徒生是非。”
使团主人再次掷出一张纸片,马车缓缓前行,沾染着黄沙,踏入洞天之中的那片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