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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成为棋手(一)
    “大客卿,外面有人想要见您。”

    山水瀑布间,响起了柔和的声音。看守在客卿山下的苦修者,摇动铃铛,通过阵纹,传递出了一副画面两位女子衣衫不整,发丝散乱,勉强趴伏在马背之上,看起来极其狼狈。

    宋雀眼神凝重起来,他虽然很少出行,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隐居长白山,但也去过几次瑶池。

    这是自己妻子收的弟子。

    也是瑶池未来小庙主的人选,一般下山历练,都是背负上好宝器,修行境界更是睥睨同龄,在这方天地,有瑶池西王母庙的背景在,根本也不会有人胆敢招惹。

    负伤了

    这就是自己心神不宁的原因么

    “从西王母庙出发,一路东行,我和余容奉师尊之命,前来灵山送圣令。”

    “本以为一路太平”

    “但万万没有想到”

    树荫下,一位面容柔和的少女,沐浴着“除盖障菩萨”的圣辉,痛苦的回忆着路上的经历,“竟然有人截杀对方的修为很高,精通神念之术,而且并不畏惧瑶池的势力我和余容师姐拼死冲杀,逃出一命。”

    “精通神念之术”

    客卿山的大树下,宁奕轻声问道“你们是遇到了阵法伏击”

    “是的途行二十余里,遭遇了阵法。”沈语揉着自己的脑袋,艰难开口,“神海太混乱了,许多场景记不太清”

    她的面色一片苍白,衣衫齐肩之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本来可将整个人砍成两半的刀伤,此刻只留下了一道浅淡伤疤,原因是素衣之下还披着一件宝甲,也正是因为此甲,挡住了致命一刀,她带着师姐才有机会杀出阵法,来到灵山。

    “大客卿,这是瑶池的圣令,师尊嘱托,一定要交付到你的手上。”沈语取出了那枚令牌,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师姐为了护我,受了重伤大客卿,您一定要救救她”

    余容昏迷不醒,已经被送到了客卿山的药殿医治。

    “不是大碍,一周便可康复。”

    沈语听了这句话,松了一口气,神情释然许多,但眼神还是有些颓唐,惘然,刚刚从截杀之中逃脱,这位瑶池的天之娇女,显然还不太能接受“被人设计”的事实。

    宋雀接过令牌。

    卦测吉凶,需要本命之物,这几日他一直想推演瑶池吉凶,但缺少一物,这枚圣令便是最好的媒介辜伊人赠令予自己,想必是在北境会议上受了伤。

    “你师尊身体如何”宋雀手指捻住令牌,默默卦测,同时不动声色开口。

    沈语恍惚了一下,望向宁奕和裴灵素这两张“陌生面孔”,欲言又止。

    “自己人。”宋雀轻声开口。

    宁奕也笑着揖了一礼,“在下蜀山宁奕。”

    未曾想,沈语听到宁奕两个字之后,面容登时狰狞起来,这个少女猛地攥着腰间的剑鞘,唰的一声出剑,一道锵然剑光便奔着宁奕袭来。

    “贼子”

    宁奕皱起眉头,伸出一只手掌,在对方出鞘刹那便瞬间出手,按住剑柄,这缕剑光来得快去得更快,下一刹那便被重新砸回剑鞘内,连带着少女轻柔的身躯一同撞回大树,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

    宁奕语气沉重,不解问道“我与西王母庙何时结了怨”

    沈语盯着眼前男人的双眼,一字一句恨声道“若不是因你,辜圣主又怎会在北境被沉渊君打伤”

    宁奕沉默下来。

    他忽然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群雄尽至北境会议,沉渊师兄和诸方圣山,在局势逼迫之下,不得不发生碰撞,必定有人受伤。

    师兄打伤了辜圣主

    师兄在与白帝厮杀之后修为已经跌至谷底,在养伤期间,若是再与涅槃对敌,便要燃烧寿元,动用禁忌秘术。

    “辜圣主伤了”宁奕叹了口气,望向沈语,“伤势如何”

    沈语冷笑一声,“谁需要你假仁假义的关心”

    她按着剑柄,沉声道“大客卿圣令带到,我便算是不负师尊使命,只盼大客卿为我和师姐做主,找出设下阵法的伏击凶手。”

    宁奕松开按住沈语剑柄的手,缓缓起身拉远距离,少女站起身子,满脸的倔强和愤怒,像是一头小鹿,恶狠狠瞪了宁奕一眼,径直离开。

    宋雀捏着圣令,看着沈语离开的背影,平静开口道“沈语,我知你心中怨怼,怒气难消。但万事慎虑,若有朝一日成为瑶池小庙主,不可意气用事,横生事端,错冤好人。”

    少女的背影一怔。

    宋雀弹出一枚青灿竹简,掠向少女衣袖,悬停在后者面前。

    大客卿淡然道“这枚竹简,内蕴生机,可治十境之下一切外伤,拿去疗伤吧。”

    宁奕眼神讶异。

    沈语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接下。

    “西王母庙内,有两个年轻人,天赋和心性均为上乘。”宋雀望向宁奕,柔和道“吾妻对我说过,这两人名为沈语,余容,前者性情激烈,心性不够,后者事事深思,太过求稳,两人相辅反倒极佳,只可惜西王母庙只能选一位小庙主沈语不曾踏足过东境长城内的大隋,也不了解你的为人。”

    宁奕摇了摇头,认真道“大客卿,我能理解的辜圣主的伤,北境会议的比斗,某种意义上也确实因我而起。”

    宋雀平静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这笔账以后灵山会慢慢去跟天都李白蛟算。伊人是受害者,沉渊又何尝不是”

    宁奕诚恳道“过两日,我会再送一枚竹简到客卿山。”

    宋雀笑着伸出一只手,按了按宁奕肩头,“赠简的事情不必急,凝聚竹简需要耗费大量心力吧以你如今的境界,也不是轻松便可捏造一枚饱含生机的竹简正好我要去一趟西王母庙,你好好休息,把缺损的生机重修回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宁奕无奈道“那枚竹简,大客卿轻轻松松就转手送别人了”

    宋雀笑着传音了一句话。

    宁奕听完之后神情凝重起来。

    “不多说了,这几日卦测生异,瑶池恐有事变。”宋雀望向瀑布那边,云雀还沉浸在自己传授的静心法门之中,他嘱咐道“你平日无事,随时可来客卿山,指导佛子修行,天都使团的谈判本来由我负责指导佛子,云雀对于交接事宜也不清楚既然我临时有事,那么便由你和净莲负责好了。”

    宁奕双眼瞪大。

    什么

    自己负责“指点”云雀

    佛子即位,使团求见,本来是佛子与云洵之间的“谈判”,因为云雀不谙世事的缘故,宋雀大人从旁指点,这也是一开始自己来客卿山求见的原因宋雀的态度,就决定了这场谈判的结局。

    而现在,则是轮到了自己和宋净莲。

    裴丫头的神情有些精彩,她望向宁奕,眼中写满了对宁某人的鄙夷关于宋净莲和宁奕在小莲花山的对话,她一字不落的听全了,这俩人在政治立场上的态度是出奇的一致。

    这场谈判的结局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只不过宁奕和宋净莲,对于天都和太子,从来就没怀揣好意。

    “如果能够亲自干预到这场谈判的话我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宁奕的神情变幻再三,他本来不想以私人名义干涉天都使团的谈判,原因就是律宗金易的排外,以及这场巨大博弈中的定位,如果自己真的有机会坐上棋盘的对座,那么情况就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春来燕回。

    檐上雀鸣。

    天都城久未放晴的天空,经历了连续好几日大雨的洗刷,变得明澈如镜,云丝稀疏。

    李白蛟独坐在自在湖的红亭里,看着红鲤摇曳,他的坐姿谨慎而又端庄,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君王”,仍然像是几十年来天都城内束手束脚的臣子,肩头收窄,尚未挺胸。

    有些人生来是霸王之相,举手投足,挥斥方遒。

    李白蛟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很可惜他不是。

    他年幼无知的时候曾经学过,学父亲一样练拳修行,在院子里凿地龙,走拳桩,打铜人,练通背,挥汗如雨,咬牙坚持。

    然而在天都皇城内拜了袁淳先生为师之后,他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

    他越是模仿父亲,越是知道自己跟父亲的“差距”。

    那些东西,自己生下来没有,就是没有。

    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更何况,这世上有些东西,当你需要依靠“坚持”才能维系的时候,就应该及时回头。

    所以他回头了,放弃了做一个父皇那样的“霸王”。

    他仍然在修行,但绝不会像儿时那样走桩苦练,莲花阁从西海蓬莱买了许多丹药,延年益寿,增进修为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是活下去。

    在天都皇城内活下去。

    李白蛟前半段的人生,都是阴天,他要活下去,才能等到属于自己的晴天。

    现在是了。

    在自在湖里看着波光粼粼,这片湖面倒映出的整座天下都是他的。

    “太子殿下。”

    亭外响起海公公的声音。

    “有一封神念传讯从东土那里传来的。”

    “是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