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都尉硬着头皮,双手接过厚厚的律疏。
“第四篇户婚律第十三条,官私交市,务令优衷,凡”
沈凤璋清越而淡漠的声音在刘都尉耳旁响起,随着她一点点背出户婚律第十三条律法,刘都尉捧着律疏的手逐渐开始发颤。
一时间,刘都尉只觉沈凤璋的声音与催命之声别无二致。他死死盯着白纸上的黑色字迹,牙关紧咬,哪怕有些发疼,也没有松开。
难道,他就这么完蛋了吗
不一定还有办法无数纷繁的念头在他脑中翻滚,忽然之间,他想起去年和廷尉府的朋友喝酒时,对方醉酒后曾提到的一件事。
“老刘啊嗝我前两天处理的那个案子,有个讼师厉害啊。我们所有法都有个要遵循的规定,那就是”
刘都尉眼睛猛然一亮,不停抖动的两边腮帮子慢慢平稳下来。
他抓着律疏的手一紧,脸上慢慢显出气定神闲之色。“沈大人,我记得有句俗话叫本朝之剑,不斩前朝之官。如今这改后的律疏,也该是如此”他直视沈凤璋,眼眸里半是强硬,半是挑衅。
“哦”沈凤璋轻挑唇角,微微一笑,乌黑的眼珠闪着冷光,反问着开口,“你是觉得法不溯及既往,所以本官不能以修改后的律疏定你的罪”
刘都尉原以为自己说出这条铁律,沈凤璋会恼羞成怒,万万没想到她神情自若,不仅不怒,反而轻笑起来。
那胸有成竹,对他所言全然不曾放在心上的模样,让刘都尉好不容易沉稳下来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暗暗让自己不要慌,千万不能失了阵势,现在他才是有理的一方。
“没错沈大人,你现在想用新律翻我十五年前的旧账,违反如此重要的一条原则,实在有违廷尉身份”刘都尉越说,底气越足,说到最后,他甚至冲着沈凤璋怒目而视
停在沈凤璋身后的卫士们,披坚执锐,安静得不曾发出半点声音,个个仿若木偶泥塑一般。刘宅门口,只有刘都尉一人的声音。当刘都尉停止开口之后,整个大门前霎时沉寂安静下来,仿若一潭死水。
见沈凤璋只盯着他,却没有开口说话。刘都尉觉得自己该高兴才是,沈凤璋不说话,显然是哑口无言了。然而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紧张,整颗心都被提到半空中,像有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他的心,狠狠收紧,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声轻笑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刘都尉只觉那只巨掌一下子消失了,他立马大口大口,狠狠喘了几下,才恢复正常。
沈凤璋用扇柄敲了敲掌心,看着刘都尉,脸上似笑非笑,眼里却显出几分嘲弄,“刘都尉,有句话我曾经和方内史说过,现在在和你说一遍”“进了廷尉府,是生是死,全由我说了算”
不给刘都尉反应时间,沈凤璋敛容,疾言厉色,“带走”
随着沈凤璋一声令下,她身后那些披坚执锐的卫士们立刻朝前走去,刘都尉左右挣扎,却无计可施,他高声大喊着,“沈凤璋你擅用职权打击报复,早晚会遭报应的”
“报应”沈凤璋看向刘都尉,如同清风朗月般萧萧肃肃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笑意,“我等着。”
见到沈凤璋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刘都尉心头那口气一下子泄了出去。
他肥胖的身子仿佛一摊烂肉,被卫兵们拖着往前。
那日其他两名在背后骂沈凤璋的官员分别是柳詹事丞和杨卫率丞。
沈凤璋带人来到柳詹事丞府上时,柳詹事丞已经早早守在门口。
一见到骑在骏马上,带着人,声势浩大,远远走来的沈凤璋,他当即提起衣袍下摆,疾步迎上去。
“沈大人,沈大人。”柳詹事丞脸上堆满殷切的笑,他主动替沈凤璋牵过缰绳,引着沈凤璋往前走。
“沈大人公务繁忙,还要抽空来小人府上,真是小人的荣幸”柳詹事丞笑得尤为灿烂,一双眼睛眯成缝,根本瞧不见眼珠子。
沈凤璋坐在马上,瞧了他一样,似笑非笑,打算翻身下马。“不不不您坐着坐着,沈大人千金之躯,区区陋室,哪里能劳动大人您下马”柳詹事牵着马,跨过门槛朝里走去。
一直到走到正堂门口,柳詹事丞才松开缰绳,横了眼要上来的自家仆从,弯下腰弓起背,摆出人凳的姿势,恭恭敬敬,满是谄媚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显出几分沉闷,“大人,您请”
沈凤璋尚未有所行动,跟在她身旁的刘温昌已经上前一步,拉开奴颜婢膝的柳詹事丞。刘温昌微微弯腰,一手摆出虚扶的模样,面容沉稳,“郎主,小心。”虽然嘴上不说,但沈凤璋心里却对刘温昌越来越满意了。
站在一旁的柳詹事丞看着沈凤璋自己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他赶紧补救,将方才下马一事搁置一旁,再次弯腰屈膝小跑着走到沈凤璋跟前,“大人,里边请。小人已为您备好香茗。”
沈凤璋面上带着隐隐约约的笑,她跟在柳詹事丞身后走进正堂,被柳詹事丞请到上座。正堂里早有婢女在等候着,对着沈凤璋满脸堆笑,看上去毫无尊严威望的柳詹事丞,面对府里的下仆却面色冷肃,高高在上。
“还不快去让人煮茶”
后面早就有人候着了,一听到自家主人的声音,立刻有三名婢女掀开帘子走到正堂中央。左边那
人将抱着的小案放到地上,右边那人则将带来的煮茶用具一一摆好。最中央,也是最漂亮的那名素衣婢女在小案后坐下,伸出一双白嫩如青葱玉管一般的手,摆弄起桌上的茶具来。
容貌姣好秀丽,温婉如空中月,园中花的少女煮茶时,素手轻移,后三指微微翘着,宽大的衣袖时不时褪下去,露出莹白如玉的纤细手腕。优雅中带着柔美,柔美中又带了点诱惑。
茶终于煮好了,素衣婢女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干净手,端起茶盏朝柳詹事丞走去。
“当然是先给大人”素衣婢女从善如流,端着茶盏看向沈凤璋,声音格外温柔,“大人,请用茶。”
见沈凤璋接过茶盏,柳詹事丞心里一阵松快,又带了些鄙夷。茶娘方才的声音,简直温柔得让人骨头也要化了。但沈凤璋一个廷尉,杀伐果断,居然也会被茶娘这一套所惑,真让他怀疑这人是不是浪得虚名
将心里的感觉放到一旁,柳詹事丞继续满是讨好的笑,他盯着沈凤璋,殷切道:“大人,您尝尝,正宗的君山银针,小人知晓您爱喝纯茶,特地吩咐茶娘给您煮纯茶。”
这个时代的人喝茶,大多会在茶里加姜、橘皮等一系列东西,沈凤璋不怎么喝得惯。然而,她平时并未特意要求喝纯茶,此人能打探到她的喜好,看来有些能耐。
沈凤璋一边想着,一边端起茶盏抿了口。
一旁小心翼翼的柳詹事丞见沈凤璋把那口茶水咽了下去,顿时心里松了口气。他赶忙笑着说:“大人,这茶还不错吧。这茶好,茶娘煮茶的手艺也好。”
“小人每次喝茶都是牛饮鲸吞,暴殄天物,茶娘留在我府上,也是被埋没了,小人今日做主,让茶娘以后跟着大人您,小人把君山银针也给茶娘,让茶娘以后替大人您煮茶。”柳詹事丞朝茶娘一挥手,“还不快来拜见大人”
茶娘刚想拜下去,就听到坐在上首的俊美少年郎君开口。“且慢。”
脸上满是喜意的柳詹事丞一懵,笑容差点绷不住,“大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茶娘哪里不妥”他赶紧追问。
茶娘闻言,眉心立刻显出着急之色。沈凤璋没有看向茶娘,而是朝着柳詹事丞,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柳大人,你是如何知晓要准备君山银针、准备纯茶”
柳詹事丞感到一丝不对劲,但还是犹豫着老实说道:“小人专门找人询问了一二。”
一直神情微带笑意,看上去很吃柳詹事丞讨好这一套的沈凤璋,眉眼陡然一冷,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厉声呵斥,“无缘无故,为何要打探上官喜好想来是为讨好贿赂做准备你今日送本官茶叶,想必以往送过金银”
“来人带走”
柳詹事丞原以为胜券在握,逃过一劫,万万没料到沈凤璋突然翻脸。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凤璋。半晌,垂头丧气,自知无法的詹士丞颓丧着被卫兵们架出去。
沈凤璋在查贪腐案,他当然知道。但在他想来,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贪不贪不过是看不上别人送过去的东西。所以送礼要直击重点。像沈凤璋这样的年轻人,看不上珠宝金子,难道还看不上美女吗没想到,沈凤璋竟然连美色都不在乎
他输得不冤。
第三户人家姓魏,沈凤璋刚带人来到他府上,就见他早已穿着一身粗陋的布衫,一见他们来,脸上苦笑,伸出双手等着卫兵们给他戴上枷锁。
不管是负隅顽抗还是小心讨好,对沈凤璋都没有半点用。他不认输,还能这么办
随着这三名曾经骂过沈凤璋的官吏纷纷下马,沈凤璋在建康的名声一时间甚嚣尘上。她那句“进了廷尉府,是生是死,由我说了算”早已传遍这个建康。
“哼”太嚣张了王家,世家几名领袖齐聚一堂,正在商讨怎么对付沈凤璋。
其中一人开口,深带厌恶,“沈凤璋这回可是发疯,竟然修了这么一条律法。”此人口中的律法正是针对刘都尉那一套。
“这件事会不会是她故意的”毕竟世家这边土地兼并,非常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语文老师啦,兼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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