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来到南宫寻的院子里,忆阳先一步进来,而后快速把亭子里散落在地上的几本书收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长凳子,又快速跑进屋。
见此,南宫寻对老人说道:“先生,屋内光线不好,不如先在院内歇息片刻,如何?”
老人呵呵一笑,摆摆手,道:“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客随主便。”
说罢便在走进了凉亭,顿时间感觉到凉亭内比较凉快,便愉悦地道:“这个是大长老建的吗?很有心啊!”
本来看见凉亭就像揍忆阳一顿的南宫寻忙收起心思,道:“哪里?这应该是劣徒忆阳修建的,他这人喜欢享受。”
“哦?”老人看了南宫通,见他点点头,便看向里屋,道:“你这徒弟倒是很有趣啊!”
说罢,老人看向隔壁院子,怀念道:“也不知道以前那个小屋如今是怎样的风景?倒是想去看看!”
老人坐了下来,南宫寻坐在对面,顺势用凉亭里桌子上的水壶给老人倒了一杯水,道:“山野之地,也只有凉开水了。”
“无妨,开水凉茶皆一样,都有意,都有方寸之意!”老人倒是很随意。
这时忆阳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南宫寻和老人都坐下了,南宫通和霜儿站在南宫寻两边,车夫站在老人身后右后方。
也恰好听到了老人的话,便出口问道:“老先生为什么这样说?白开水就是白开水,茶就是茶,一个无味,一个修心养性,这如何能比?”
老人看了看忆阳,也看了看南宫寻,见南宫寻也有疑惑,便喝了一口水,轻轻放下水杯,道:“这水无味,可它解渴,且清水似明镜,它的意,它的方寸便是纯粹、纯净。”
老人又看向远方,轻声说道:“虽然活了那么多年,可终究不懂茶,茶的方寸,不好说,不敢说。”
“为什么?”忆阳走了过来,再次问道。
这老先生有点儿意思,给小墨做老师,挺好。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感慨道:“其实老夫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便是茶,太苦了。”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甜的东西,尤其是糖。”老人许是看远方累了,便转过头,看着忆阳,认真地道:“孩子,你喜欢茶吗?”
忆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然后道:“不喜欢,只是听说南国街道上尽是茶铺,举国上下皆是茶客,那些个文人一天到晚品茶、颂茶的,有点好奇这玩意儿。”
“读书人和读书人不一样,南国人的脊梁也来自于茶,我不太懂,不过老夫知道有几个人特别喜欢茶。”老人平静地说道。
沉默了片刻,老人再次说道:“一个叫叶晟,一个叫晋之阳,两个很了不起的人。”
忆阳听了,想再问,这时老人看着他的院子,道:“那间小屋有什么变化吗?”
“先生何出此言?”忆阳不解,便执手行了一礼,问道。
老人看着他道:“你可能不知道,那以前是我的小屋。”
“啊?”忆阳惊了一下,道,“还真不知道,当年小子接手的时候,都破得不成样子了。以前是什么样,小子也不知道。”
南宫寻开口道:“那你带先生去看看。”
忆阳看了看他,然后道:“先生觉得呢?”
老人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先生请!”忆阳恭敬地道。
……
忆阳领着老人来到自己的小院,老人自顾走在前面,轻车熟路,逛了一趟,然后点点头,道:“灶台,床铺,桌子都和以前差不多,其他的我也忘了,而且比以前干净,还不错。”
忆阳抿嘴一笑,道:“谢先生夸奖?”
这时,老人提道:“你卧房床头那把剑是你做的?”
“是啊!”
随后也不知怎么地,老人突然看着忆阳的左手,道:“你左臂上是不是有一个灰黑色的奇形怪状的胎记?”
闻言,忆阳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臂,疑惑道:“先生怎么知晓的?”
“你师傅说的。”老人愣了一下才回答。
随后,老人走出屋外,道:“你师傅还说你的名字来自于你胸前的吊坠。”
到了院子里,老人回头看着忆阳,道:“你对这个可能不是自己名字的名字有什么想法吗?”
忆阳摸了摸胸前的吊坠,满不在乎地说道:“习惯了。”
随后眼神黯然了片刻,但隐藏得很好。
老人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名字只是个代号,但有时别人念起这个名字你会毫不犹豫地想到自己,然后答应,若万世之后,这个代号能被人们所记住,那么那时,名字便不只是代号。我觉得这两种皆可以摈弃,先学着接受它,也就是你所说的习惯。”
忆阳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这老先生说什么,便随意应付一句,“还行。”
老人没有回应忆阳,看着后山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孩子,你愿意陪我这把老骨头去看看这山吗?”
“为什么?这山有什么好看的?”
“你愿意吗?”
“要是老先生实在想看,我倒是没什么问题,跟大叔说一声就行。”
“谢谢。”老人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不知道是漏风还是怎么的。
跟车夫和南宫寻打了个招呼,忆阳带着南宫通,背着霜儿陪着老人来到后山山顶。
老人站在山顶的草地上,看着山下的南山村,更远处的藏剑山庄,道:“忆阳,小墨,霜儿,你们知道吗?水无形,可包容万物,可成任何形状,有人说‘上善若水’,‘善’才是水真正的方寸,这也是我喜欢水的原因。”
“上善若水。”三个人重复了一句,随后忆阳看着老人道:“这句话很妙。”
“是啊,很妙,一个‘上善’便自有妙意,可比做水,更俱妙意。”
听着这话,似乎不是老人说的,忆阳不免问道:“这话不是先生说的吗?”
“不是。”老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笑道:“是我徒弟说的。”
“天启皇子?”忆阳惊讶道,可片刻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天启皇子说出这样的话,不足为奇啊。
老人说道天启皇子,再次感慨道:“他虽说是我的学生,倒不如说是我的老师,他教给了我很多。”
“还有先生要学的?”忆阳奇怪地问了一句。老人是沧州书圣,天下啥事儿不知道?
“学无止境啊,孩子。”老人说了一句,便离开后山,朝山下走去。
“哦。”忆阳点点头,便跟了上去。
几人又来到西坡,忆阳跟在后面,不明白老人为啥要上山,还下山了都要到西坡走一趟。
老人看着没几棵树的西坡,没再说一个字,只是沉默。
许久,霜儿打了个哈欠……
“噗~”小丫头装作吐血的样子,然后把头埋在忆阳的肩膀上,传出两个字,“困了。”
这时,老人开口了,“孩子,困了就先下去吧!”
忆阳有些犹豫。
老人又道:“没事儿,这里我来过很多次了。”
闻言,忆阳才背着霜儿,带着南宫通离去。
三人走后不久,老人望着西坡,眼神迷离,身子颤了颤。
突然,老人双膝跪地,把头埋在地上,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他的身子一个劲儿地颤抖,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也不知道老人为什么哭……
远在南方万里之外,一位老人在身前的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见黑子还是赢不了。
而后他看着北方,叹了口气,“好多年了,还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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