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霍进了正房的门,婢女打起帘子来,他一眼看见的是散了发坐在窗边湘妃竹榻上打着扇翻看簿子的萧容悦,豆绿联珠半臂花青撒花罗纱襦裙,明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身衣裙,偏偏她像是带着光芒,慵懒地靠在榻上半垂着眼的面容光洁柔美若不是那一双眼,他真要多看几眼自己娶进门的这个女子了。
在他打量萧容悦的时候,萧容悦也抬起眼来望向他,那一双眼中凌厉的光芒盖过了一切,让他顿时清醒过来,心中更是生出些懊恼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这么个满身铜臭的商户女看住了。
他冷着脸走了进去,萧容悦身边的三七与山茶却是顿时紧张起来,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娘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萧容悦倒是从容一笑,摆摆手“下去奉茶汤来。”
自己信手将那簿子放在一旁,坐直了身子,抚了抚鬓角“郎君有话要与我说”
看着她一副淡定的模样,见着自己进来连眉眼都不动,杜霍更是皱眉,一撩袍摆在榻席上坐下“昨日的事,是我的不对”
这下连萧容悦都吃惊了,绝想不到这样的话是出自高傲惯了目下无尘的杜霍口中,他可是从来也瞧不上萧氏与萧家人的。
杜霍看着萧容悦那一双剪水双瞳,黑润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忽然觉着这赔不是的话也没有那么难说了“昨日我是吃得醉了,一时迷糊就睡在了书房里,并非是有意为之。”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不顾你的脸面,日后你我夫妻同心,自然会越来越好的。”杜霍先前话说得还有些晦涩,后面却越发流利了,“至于玉竹留在园子里怕你瞧着也不痛快,不若打发回庄子上吧。”
他轻描淡写说完了,薄唇边含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浅笑,望着萧容悦的目光也专注,等着她回答。
若真论起来,这位杜家三郎的容貌气度的确算得上上乘,便是在长安怕也没有几位贵胄郎君能够比得上,可惜落在萧容悦的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当年在大明宫中,她可是见过无数才俊,俊美如傅家兄弟,玉山倾倒一般的绝世容颜,才学如卢炯,斗酒成诗写尽骊山春,还有孟钰,他弯弓搭箭射中了她手中捧着的银瓶,便令这种种都失了光彩。
想到孟钰,心突然酸楚起来,难过也急切,他现在如何了,她死了他该何等难过偏偏她现在还脱不了身,不能赶回长安,告诉他这一切,还有那桩要命的事
萧容悦脸上那抹淡淡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神色冷清起来“郎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玉竹终究是伺候过郎君的人,不好再送回庄子上再嫁,还是留在我这边吧,也能多个人伺候郎君。”
杜霍心细地察觉到了萧容悦情绪的变化,似乎就在片刻之间,她像变了个人,从漫不经心满不在乎换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究竟是怎么了
可他又瞧不出什么来,只能疑惑地打量着她,也就顾不得玉竹的事了。
“今日你给阿娘布菜太不小心了,方才春华园还请了郎中来瞧了,怕是烫伤了手,明日你随我去给阿娘陪个不是。”他望定了萧容悦的眼睛。
萧容悦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淡淡道“明日一早我会去春华园。”
不去也不成,杜家人一直惦记着萧家萼陪嫁,便是她不去,也会找上门来。
杜霍有些懊恼,她怎么能对自己的话这样不放在心上,自己是她的夫婿,是她的天,杜家是她日后的安身之处,她却丝毫不在意。
今日的事,若不是他没有开口,她以为阿娘会轻易放过她何况她一早还大闹了一场,毫不顾忌杜家与他,毫无为妇之德
他脸色沉沉起身来,正要往外去,却正遇见端着茶汤进来的玉竹,玉竹见了他,脸上是怯怯的欢喜“郎君”
杜霍正皱眉要开口,却听身后萧容悦道“玉竹,你去吩咐人准备热汤衣物,伺候郎君更衣梳洗。”
这话教玉竹心花怒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会见萧容悦瞧也不瞧这边,这才欢欢喜喜地应着,跟着杜霍往外屋去。
杜霍登时跌了脸,冷哼一声,摔了帘子出去,再不理会萧容悦。
看着杜霍出去,三七与山茶才进来,却是担忧不已“娘子这是”
萧容悦揉了揉额角,满脸倦意“有玉竹伺候,还还能省心,累了一日了,都歇了吧。”
等到杜霍沐浴更衣出了汤房时,赫然发现正房已经闭了门,外间的灯都灭了,萧容悦竟然半点要留他的意思都没有,竟然自己歇下了
身边的玉兰见他脸色铁青,只当是还在气恼白日的事,惴惴不安地低声唤道“郎君”
杜霍冷冷拂袖“既然要你伺候,那就去你房里”
玉兰的心一时小鹿乱撞,忙忙答应着伺候杜霍去了自己的抱厦里。
正房里四下放了帷幔,帘幕深深之处,萧容悦独自躺在软塌上,侧身背对着案几上的烛光,在阴影里紧紧闭着眼。
“俞宫正,可是你在里面”华丽的宜秋殿大门虚掩着,没有见人在跟前,只有陪着来的小宫婢。
“徐良娣在殿中如何不见有人在殿外伺候”女子温纯的声音里带着质疑。
小宫婢低声道“徐良娣说有要紧话要与夫人说,不能让太多人知晓,事关汝阳侯府”
女子终究是推开了门,朝着宜秋殿走了进去,却是在内殿之中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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