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华见招拆招,抓住郝国兰的两手,一扭腰,将她向一边摔去。
“唉呀妈呀,打死人了!赵成海你个老扒灰,怎么养出来的小野种,打死老娘了!”郝国兰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干脆往地上一躺,就地打起滚来。
打滚放赖,本就是三姑六婆的基本功,必备的生存伎俩。
郝国兰更是此道高手,得了祖师婆婆的真传,深谙打滚放赖之精髓。她左一滚右一滚,石磙子打场一般,嘴里破口大骂,将赵振华的十八代祖宗挨个问候了一遍。她骂的老扒灰赵成海,就是赵振华的老爹。实际上,赵振华是家中长子,还没结婚。他老爹赵成海,还没有扒灰的条件和资格。
郝国兰的表演太过于投入,忘了路边就是一条水沟。
众人正要上前拉一把,却见郝国兰小短腿在地上一蹬,圆润的身躯非常利索地向北一滚,扑通一声,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这段水沟在赵振华家的猪圈后面,属于赵振华家的。
多年前规划村庄的时候,顺便规划了这条路,路两边都留有水沟,一者用来排水,二者用来灌溉。
赵振华的老爹赵成海是个勤奋的人,将这条水沟挖深、加宽,用来养鱼。所以整个东湾村,也就赵振华家屋后的水沟最深最宽,蓄水最多。
郝国兰掉了水沟里,溅起几尺高的水花,随后连声大骂,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偏偏这段路基比较高,水沟又深,郝国兰短手短脚的,像个大乌龟,一爬一滑,扑通一声,又掉进了水里。
乡亲们也不忙着打捞,却一起大笑起来。大家也知道,这水沟淹不死人,现在上秋的天气,也冻不死人。郝国兰掉进水沟里,无非就是洗个澡。
小光棍宋家财笑道“媽蛋,华子亏大了,没要来喜烟,家里水沟的水,倒是被郝国兰喝了不少!”
众人又是大笑。
赵振华却不笑,也不看郝国兰,只是盯着鲁秀莲的脸,目不转睛。
男方接亲的斯文男子气得脸色铁青,搭把手,将郝国兰扯了上来。
“赵成海你个老扒灰,断子绝孙没尾巴的东西,养出来这没教养的小野种,老娘今天跟你拼了!”郝国兰一上岸,立刻转身向村口冲去。她要绕到村前,去找赵成海大骂一场。儿子不要脸,老爹总得要脸吧?
赵振华依旧面无表情,盯着鲁秀莲。
第二辆面包车上,走下来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油腻的圆脸,胸前挂着一朵小红花,上面写着新郎两个字。
红花油腻男走到赵振华的身前,往他的口袋里塞了两包过滤嘴香烟,皱眉挥手道“烟给了你,走吧!”
赵振华哼了一声,掏出香烟丢在地上,说道“不是给我两包烟就行了,是在场的人,每人两包烟!”
红花油腻男大怒,摘了帽子吼道“你小子别不识抬举,在家不打人,出门没人打!你今天拦着我的路,以后别在县城让我见到你!”
当红花油腻男摘了帽子的时候,四周的乡亲们,同时一声嘀咕“哇,原来是个秃顶……”
宋家财更是大笑“卧槽,秃子头上冒火星了!”
红花油腻男脸色一红,急忙又把帽子扣上,回身瞪了宋家财一眼。
“哈哈哈哈——!”
这时候,赵振华笑了,哈哈大笑,笑得声震长空,气势惊人。
红花油腻男瞪眼,骂道“你小子笑什么?滚开,别逼着我动手!”
“哈哈哈哈……”赵振华笑得忍不住,看着红花油腻男,说道
“东湾村有四大,蚊子比苍蝇大,黄蜂比麻雀大,女人的屁股比磨盘大,女婿的年纪……比老丈人大!大爷,你今年多大岁数了?什么时候做六十大寿?”
“你——!”红花油腻男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和胸前的红花颜色毫无二致,来了个人面桃花相映红。
乡亲们噗嗤噗嗤地笑了起来,又迅速忍住。大家可以取笑秃头新郎,但是要顾及新娘鲁秀莲一家人的面子,毕竟都在一个村里住着。
“给你香烟。”不知何时,新娘子鲁秀莲下了车,怀里抱着一条香烟和几包散烟,走到赵振华的身前,塞在他的怀里,低声说道“我爹肺癌要死了,等着钱看病。”
说完,鲁秀莲转身走向面包车。
赵振华一呆,盯着鲁秀莲的背影看,眼神恍惚起来。
今天的鲁秀莲穿着一套紧身的旗袍,杨柳细腰下面,屁股突兀地鼓了起来,似乎,真的比磨盘还大……
“哦,烟来了,每人两包!”宋家财一声欢呼,冲到赵振华的身前,抢过香烟,向着四周的乡亲们扔去。
赵振华看了一眼已经上车的鲁秀莲,呆呆地退到了一边。
郝国兰气喘吁吁跑来,骂骂咧咧地上了车。迎亲的车队再次启动,鲁秀莲低着头坐在副驾上,依旧是毫无表情。
红花油腻男坐在第二辆面包车上,从赵振华的身边开过去的时候,扭头吐了一口浓痰,咬牙切齿地骂道“媽的,穷山恶水出刁民!小子,以后别在县城让我碰见你!”
赵振华没说话。他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鲁秀莲已经给了回答,她的老爹得了肺癌,要钱看病,只能把她嫁出去,换一笔彩礼钱。用彩礼钱给老爹看病的话,鲁秀莲没有说出来,但是赵振华能猜到。这不是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而是东湾村这一带,甚至是全县的老规矩,嫁女儿收彩礼,天经地义。
宋家财散了几包烟,又私吞了几包,将剩下的一包烟丢给赵振华,咧嘴笑道“华子,这是你的!”
赵振华没有接香烟,任它掉落在地,转身走向自家后院,神经病一般大笑“哈哈哈,东湾村有四大,女人的屁股比磨盘大,女婿的年纪比老丈人大……原来都他媽是真的!”
麻子老爹宋仁贵很困惑,盯着赵振华的背影,皱眉嘀咕“这娃是因为没考上大学,脑子急坏了吧?看起来,活脱脱就像个神经病。”
……
赵振华从后门回到家里,正遇上他老爹赵成海从前门回来。
赵成海的脸上挂着几条血痕,眼神杀气腾腾的,一看见儿子,立马就抡起巴掌挥了过来。
赵振华没有躲,反倒扬起脸,迎着老爹的巴掌。
巴掌终于没有打下来,赵成海在最后关头忍住了,骂道
“你个现世包,怎么不让车子撞死?白白供你念了十几年的书,大学没考上,倒是学会拦路打劫了?你要两包烟,抽了能成仙?!郝国兰撵到田上,把我好一顿骂,还抓破了我的脸!我、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混球!!”
赵振华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屋,甩手关门,嘭地一声响!
关门的力道太大了,震得这四间土坯瓦顶的小屋微微颤动,灰尘扑簌簌地落下。
赵成海看看屋顶,又骂了几句,在门槛上坐下,掏出不带过滤嘴的土造烟点上,一口气吸了大半根,重重地呼出烟雾来,带着一声叹息。
振华的母亲柯翠红,也扛着锄头从田上回来了。
她也知道了儿子闹喜要烟的事,眉头不展,看了看丈夫赵成海,问道“振华呢?”
“死了!”赵成海将烟屁股丢在地上,狠狠地踏上一脚。
翠红摇摇头,将锄头放在门后,走到儿子的卧房门前,抬手敲门。
赵振华开了门,一言不发,侧身从母亲身边走过,又从父亲的身边经过,出了大门,站在门前的空地上晒太阳。
翠红欲言又止,想了想,把赵成海扯进了后院,低声地商量着什么。
……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振华盛了一碗饭,从桌子上夹了两筷子腌辣椒,转身走向门外。
“振华就在这里吃,有事跟你说。”母亲翠红说道。
“你说,我能听见。”赵振华端着碗,在门槛上坐下,靠着一边的门框,背对着门外,脸冲着堂屋里的八仙桌。
赵成海面对大门,坐在八仙桌上方,竖起筷子,在桌上杵了杵,骂道“吃家里的饭,还向外扒,难怪越来越穷!”
赵振华也不说话,端着碗换了个方向,依旧坐在门槛上,脸冲外,屁股对着老爹,继续吃饭,心里想,这回可是往家里扒拉了,我看能不能扒拉出钱来!
“混球!”赵成海对儿子的非暴力不合作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继续吃饭。
他的本意,是想让儿子坐在桌边吃饭的,谁知道这混球,竟然给了自己一个屁股。
翠红坐在八仙桌东侧,端着碗,轻轻叹气,说道“振华呀,秀莲……已经嫁人了,你也就放下吧。人家门槛高啊,我们家穷,攀不上……”
赵振华也不回头,没好气地顶嘴“别提鲁秀莲,谁想攀她家了?”
赵成海大怒,又用筷子在桌面上乱杵,瞪眼如牛“你不攀人家,上午干嘛去出丑!?”
赵振华又哼了一声,代表自己的回答。
翠红急忙给丈夫使眼色,摆手又摇头,然后叹气道“行了,我们不提秀莲……振华呀,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的婚事,你爹和我也早都商量过。现在呢,有两条路,要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打光棍我快活!”赵振华说道。
啪地一声,赵成海把手里的筷子拍在桌上,冲妻子瞪眼“跟这混球说什么都没用,他的书,全部念到狗肚子去了!这全都怪你,整天叫他念书念书,现在好了吧,念出一个没爹没娘的愣头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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