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婆婆说：

    “是个孙子，孙子！”

    李俊彦笑着说道：

    “好啊，恭喜咯恭喜咯！”

    洪婆婆不住地拱手致谢，看得出来，她的兴致很高。

    李俊彦问躺在病床上的妻子许灵珊，晚上想吃点啥？许灵珊输着液，既不觉得饥饿也没有食欲，没啥特别想要吃的，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还是清淡一点的吧。”

    李俊彦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我让老爸炖两条鲫鱼，煨汤，竟不油腻，又催奶，你觉得怎么样？”

    许灵珊说道：

    “好吧，注意不要放葱姜蒜。”

    许灵珊好不容易有了想吃的东西，李俊彦笑逐颜开，当即给父亲李正豪打了电话，通知他炖好鲫鱼汤，自己晚上六七点钟回家取，错过晚高峰时间。

    李俊彦在电话里特别嘱咐李正豪不要放葱姜蒜。

    给父亲打完电话，二宝又开始啼哭起来。许灵珊又让李俊彦将二宝抱过来，给孩子试着喂奶，孩子吮吸了几下，见没有奶水，便急得哇哇大哭起来。

    旁边的洪婆婆说道：

    “这奶水啊，还在酝酿呢，一般来说生完孩子第三天、第四天就会有奶水的了。”

    李俊彦点了点头：

    “就是啊……这明明就没奶水呢，还非得喂奶。”

    这话明显是说给许灵珊听的。

    许灵珊一听，也懒得跟他搭理、解释和计较了，夫妻俩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最初的时候，甜言蜜语，像两块橡皮泥一样，一刻也不分地粘在一起；慢慢的，有了拌嘴，有了不同意见，有了分歧；然后，有了争吵；再然后，有了生气、有了眼泪；再然后，日子又变得平静了，连争吵都没力气了，多说一个字都觉得费劲。

    听完李俊彦的话，洪婆婆在一旁解释道：

    “这两天虽然还没有奶水，但只有孩子勤吮吸，才能促进奶水的分泌，将来奶水才好啊。所以哪怕没有奶水，让孩子多吮吸吮吸总是好事儿。”

    听到这里，李俊彦才恍然大悟，而许灵珊则感激地看了一眼洪婆婆，心想到底是女人，在喂孩子这件事情上，就是比男人懂得多一些。

    李俊彦不禁为自己昨天的莽撞而自责，于是回答道：

    “啊，原来是这样！懂了，懂了！”

    二宝折腾了一阵，李俊彦把奶粉也兑好了，喂了十多毫升后，二宝又睡了过去。

    洪婆婆的儿媳是顺产的，早早地进了产房，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生出来。现在，洪婆婆的孙子刚刚被护士抱回病房，她的儿媳照例地被推进了加护病房，需要观察24小时后才能出来。

    除了洪婆婆，也没别人照顾了。李俊彦心想，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既要照顾产妇，又要照顾婴儿，这担子可是不轻松啊。

    整个下午，洪婆婆的老年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都是在询问他儿媳生产的情况的，洪婆婆对着每个来电都要乐呵呵地汇报一通：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带把的！”

    言语之间，满是自豪。

    等洪婆婆终于停歇下来后，李俊彦忍不住问道：

    “洪婆婆，咋不见你儿子来呢？”

    一般情况下，生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父亲肯定都要在现场的。

    洪婆婆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哎，说来话长。”

    李俊彦一听就来了兴致：

    “怎么了？”

    在洪婆婆断断续续地讲述中，李俊彦终于听明白了：他的儿子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成了政府机关的一名工作人员，家里人很是为之高兴和自豪。儿子工作了四五年，去年刚结了婚，结婚不久，就被派到一个贫困上村去当了扶贫干部，做驻村第一书记。可万万没想到，就在两个月前，儿子出车祸……竟然撒手人寰了。

    讲到这里的时候，洪婆婆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李俊彦也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惹她老人家伤心了。但话题既然已经聊到这个份上，想要改换已经来不及了。

    李俊彦递上两张纸巾，劝慰道：

    “哎，您这个当奶奶的，可要辛苦了！”

    洪婆婆继续说道：

    “儿子走了后，媳妇的肚皮已经很大了，想要打掉已经来不及了。其实我多想让儿媳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可是我也不能太自私啊，这儿媳以后可是还要再嫁的……拖着个孩子，对她来说也是个负担啊……”

    讲到这里，洪婆婆的表情慢慢地起了变化，由悲转喜：

    “哎，我这个儿媳特别懂事……她说，这孩子不是负担，是幸福，她无论如何也要生下来，哪怕以后不嫁人，也要把孩子养大……哎……”

    洪婆婆站起身来，凑到孙子的婴儿床前，看着孙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她不由得怜惜地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在孙子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

    然后，她又退了回去，坐在椅子上：

    “哎，只要能把这孩子抚养大，我这把老骨头，就是累死也值咯！”

    说完这句话，洪婆婆躺在椅子上，睡了起来。

    在城市的另一边，一间房子的厨房里，李正豪正忙个不停。他先将两条硕大的鲫鱼洗净，然后又熟练地放在油锅里炸了一下，然后又翻过面炸了一下，捞起来，放在了另一口锅里，加上水，开上小火熬起来。

    然后，他又习惯性地找出一坨姜、几瓣大蒜，挥舞着菜刀，将它们在砧板上拍碎，正准备丢进锅里，突然想起了儿子的话：

    “不要放葱姜蒜。”

    李正豪拿着拍好的姜蒜，看了几秒钟，摇了摇头，只好放下了。

    他走出厨房，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抬头看了看闹钟，自言自语地说道：

    “哟，谷蕊马上就放学了，我得去接了！”

    说完，他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幼儿园门口，李谷蕊背着小书包，排着队从门里走出来。她老远就看见爷爷了，忍不住挥舞着小手，喊道：

    “爷爷爷爷——”

    李正豪笑着，接过李谷蕊的小书包，谁知却被她拒绝了。她那稚嫩的童音说道：

    “我们老师说了，自己的书包自己背！”

    李正豪点点头：

    “嗯嗯，这才乖嘛！好，走吧，爷爷呀，带你去个地方——”

    李谷蕊一听就高兴起来：

    “爷爷爷爷，是不是去春游呀？”

    李正豪哈哈大笑:

    “小朋友，现在夏天刚过，哪里能春游呀？爷爷今天要带你去……医院一日游！爷爷呀，带你去见你的弟弟——”

    李谷蕊一听，就高兴得手舞足蹈：

    “啊，真的吗？我有弟弟了？太好了！我要去我要去！”

    李正豪笑着说道：

    “走，我们先回家，把鲫鱼汤给你妈妈带去，然后啊，我们就来个突然袭击，看你弟弟去！哼，还不准我去看孙子，天下有这样的理吗？我偏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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