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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春日(二)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

    郑燕却像是有心事。

    萩娘见她不自在,悄悄问她“怎么了”。

    郑燕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玩得好生快活,只是哥哥那怪冷清的。”

    萩娘纠结了一下,唤来采棠,让她偷偷地去看看“郑家哥哥可得空”。

    郑燕满怀感激地看着萩娘,眼巴巴地时不时瞅一下苑门。

    果然郑玉受宠若惊地来了,又是杯杯盏盏好一阵忙乱,腾出了郑燕身边的席位来。

    郑玉举杯,欢欢喜喜地敬了郑燕一杯,说了“花灿金萱,芳龄永继”的吉利话,便告罪坐下了。

    气氛一下子有些僵硬。

    萩娘含笑站了起来,一个一个地把自己的丫鬟介绍了一圈,丫鬟们纷纷站起来给郑玉见礼。

    郑玉连称不敢,自嘲地笑着说:“在下乳名阿彘,众位妹妹若不见怪也可叫我阿彘。”

    众人绝倒。

    萩娘笑道:“如此诚意,那我们可就僭越了。阿彘同我们玩个游戏可好?”

    郑玉自然说好。

    于是萩娘就把“谁是卧底”的游戏规则讲了一遍,讲完一看,一个个眼神都充满了迷茫。

    萩娘就取了纸来,撕成几张条条,一张上写了“春花”,其他几张都写了“秋月”,反转过来让众人抽签,抽到的字不能给别人看。

    照例从年纪最小的采棠开始,采棠不知道该说什么,萩娘就鼓励她:“就是用一句话或者一个词语来描述你纸条上写的内容。”

    采棠怔怔地想了一会,尝试着说道:“美景”。

    这回答已经非常难得地好了。

    萩娘笑着夸她:“采棠说得很好呢,这游戏的玩法就是这样,要从别人说的话里判断别人的字条和自己是不是一样的,所以既不能胡说也不能说得太直白。”

    大家都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于是采苓接下去说了一句:“是一个季节。”

    其实这回答这有点露骨了,只是这个题目正巧是有春有秋,所以众人都没觉得异样。

    由于是第一次玩,萩娘故意写了一个很容易被识破的题目。

    果然轮到采葫的时候她就说漏嘴了:“将它折下插在头上好看的紧。”

    众人一愣,纷纷起哄道“就是你了”,又是催她“去给女郎折月亮下来”,又是吵着要看她手中的字条,一时间莺声燕语,十分欢快。

    采葫怕羞,连忙自罚了一杯,众人大笑着放过了她。

    郑玉却大感新奇,连连追问萩娘怎么会玩这么奇特的游戏的。

    萩娘只说是书上看来的,是“射覆”的一种玩法,羞得郑玉自叹孤陋寡闻,大为拜服。

    众人都觉得有趣好玩,采棠吵着说要“我来写我来写”,萩娘笑着将笔给她。

    采棠写的是“玉兰”和“水仙”,的确是非常符合这个游戏的题目。

    然而萩娘看着手上拿着的纸,不由得有些愣神,对于一个小丫头来说,这字也写得太端正了吧,绝对是用心练过的。

    建康的春日最适合宴饮。琅琊王司马道子的府中,正在举办新年的第一场春宴。因是借了琅琊王妃生辰的名头,故而来了许多女眷,低位的,忙不迭给王妃贺寿,趁机送上重礼,能混个脸熟也好;而高位的,也是碍不过面子情,无奈只能来走个过场。

    这琅琊王是当今晋帝司马曜同母胞弟,深得今上生母皇太妃李陵容喜爱,待之优渥无比,无人能及。然而今上却丝毫不忌惮他的身份,更不曾有过郑伯克段于鄢之虑,这兄弟俩亲厚无比,旁人根本无从间隙。

    也许是因为他性格粗放吧,从他的喜好便可看出他胸无大志,世人皆知琅琊王生平别无所求,只是爱喝酒爱美人。每个去过琅琊王府赴宴的人都知道,在琅琊王府上,可能会没有鸡鸭鱼肉,但绝不会没有美酒美人。

    而今天赴宴的官员们却惊奇地发现,桌上有碗有碟,有杯有筷,还有几个开胃小菜,却没有酒。

    众人皆入座后,乖巧俊秀的随侍小厮就敲了敲一旁的编钟。

    “叮~叮~叮”

    众宾客都静了下来,琅琊王站起身来,举杯祝祷:“本王先满饮一杯,多谢诸位赏光。”

    照理这个时候宾客们应该一边回答“不敢不敢”一边也举杯同饮,可是席上并没有酒,大家纷纷犯难时,有几个爱拍马屁的低级官吏已经举起了空杯,作势要饮。

    琅琊王哈哈大笑。

    王府管事得意地宣布:“诸位座前的曲水温有美酒,还请诸君自便。”

    “曲水流觞”本是时下文人饮酒时的一种游戏活动,参与者坐于弯曲的流水两旁,酒杯放在船形的载体上,随水漂流。盛着酒浆的耳杯像小船一样沿着曲折的溪水漂浮而下,漂到谁面前,谁就必须取杯饮酒并赋诗一首。

    而琅琊王别出心裁地将酒水直接盛于曲水之中,颇有点酒池肉林的感觉。更奇特的是,这曲水槽下面似是有加热的机关,池内的酒居然还是温的。

    众宾客这才明白,惊喜连连地盛赞琅琊王心思奇巧,豁达大度,挥金如土。

    时人极重享受,挥金如土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越浪费越能彰显高贵的身份。前朝曾有一个非常有钱的人名叫石崇,他和皇帝的舅父王恺斗富,王恺饭后用糖水洗锅,石崇便用蜡烛当柴烧;王恺做了四十里的紫丝布步障,石崇便做五十里的锦步障;王恺用赤石脂涂墙壁,石崇便用花椒。连他家的厕所里都有绛色蚊帐、垫子、褥子等极讲究的陈设,还有婢女捧着香袋侍候。不过不作死就不会死,石崇最后在政变中首先被杀,家产也被夺。

    而如今这位琅琊王仗着自己是皇帝的胞弟,亦是奢华之至,他一口饮尽杯中美酒,得意洋洋地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也难怪他有些得意忘形,主要是今天他实在太有面子了!不仅请到了琅琊王氏的秘书丞王谧,谯国桓氏的南郡王桓玄等世家贵族,连陈郡谢氏家主,当朝宰相谢安都携眷而来。

    如今东晋朝堂的局势已经与几十年前不一样了,晋廷南渡之时曾是“王与马共天下”的琅琊王氏逐渐式微。十年前,谢安成功地阻止了桓温篡位之后,以谢安为首的陈郡谢氏取而代之成为朝堂上最有力的声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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