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恺之淡淡地说道:“公文自然是出来了,说是病逝,但那自然只是虚饰之辞。”
他一边露出坏坏的笑容来,十分可恶,似是在说:“快来问我呀,问我我就告诉你。”
陆女官果然是十分犹豫,纠结着说道:“郎君可知道内中实情?”
顾恺之笑道:“自然知道。”
陆女官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然而他却并不继续说了,倒像是萩娘前世看过的一个冷笑话,说的是一个人在外地的时候,有急事要找一个同事,却是手机信号不好,千辛万苦才发了一个短信出去给另一个同事:“你知道谁谁谁的电话号码吗?”,过了十来分钟,那人才回短信,着急地一看,对方竟然回了两个字:“知道。”简直是急死人。
萩娘若有所思地望着相互“深情凝望”的陆女官和顾恺之,这两人之间,似是有些许敌意,又似是有些许火花,那究竟是什么难言的情愫,她只觉得自己无力去探究。
她打断了两人之间无言的较劲,问顾恺之道:“那你再说说好消息吧。”
顾恺之这才转过脸来回答道:“今夜之前,桓郎应是会来翠华宫。”
萩娘只觉得自己脑后三条黑线,这算是哪门子的好消息?
这两件事,他都应该去和妙音说啊,对于妙音来说,这才是双喜临门呢。
她无奈地看着顾恺之那又笼罩住了陆女官的眼神,总算是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轻笑着对陆女官说道:“姑姑替我招待一下顾大家吧,他可是当世著名的画师呢,多少人求他一幅画都是千金难得。我先去看看妙音娘娘用膳了没有,这就走了。”
顾恺之果然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很是赞许她的善解人意。
陆女官惊讶地望着顾恺之,狐疑地问道:“您,您就是三绝先生?”
顾恺之故作矜持地说道:“那不过是朋友间胡乱戏称的名字罢了,我并不以为我的画作有多么绝妙。”
“那日您为何会‘正巧’出现在宫墙之上?害奴婢还以为您是什么奸邪恶人呢。”
“……。”
“您的弓弩是向谁学的?为何那么准?奴婢当时都被吓到了呢。”
“……。”
“皇太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对了,你这可有茶水?我口渴了。”
时间都去哪儿了?在去妙音所居之处的时候,萩娘惊觉,自己竟然对这宫宇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竟似是有了淡淡的依赖之感,可见在这里也是有许久了。
从当日因追随琰郎而离家开始,世间竟是发生了这么多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亦是经历了许许多多从前从未想到过的事情。
先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皇室成员,武昌公主,再是江陵数日游,逃命般地狼狈回到了建康,紧接着便是谢相过世,先帝亦是被刺,太原王氏和司马道子对峙。
紧接着又是峰回路转,琰郎扶持出身低微的王雅,竟然成功地控制住了局势。
这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比小说还精彩,比说书还曲折,几乎是令人目不暇接。
从淝水之战开始,自己似是总在不经意间接触到了点点滴滴历史的痕迹,不自觉地成为了这个世界发展的小小推手。
然而她却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来自未来的普通人,所投生的臧氏亦是身份低微的普通人家,若不是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琰郎,她也根本不可能像一个现代女子一样,能够有机会知道和参与那么多朝堂之事。
自己和琰郎的相识究竟是巧合是缘分呢,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宿命的安排,自己正是因为注定会遇到谢琰此人才会被带到古代来的呢?
在遇见桓玄之后,她似是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桓玄,许是前生今世时光交错时产生的一个“意外”,他出身高贵,位高权重,又早已知道历史,因此对改变历史这样的事情毫不顾忌。
而自己则是另一个“意外”,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所做的事情隐隐暗合了历史的发展,或许,自己是背负着纠正历史的使命,才会亦来到这个同样的时代。
如今,再回首去看自己曾有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烦恼,却是何等的渺小可笑。曾以为自己会永远痛恨着的郑氏,曾与自己十分亲近的“未来夫婿”小寄奴,疼爱自己的妈妈李氏和自小陪伴自己的采苓,不爱做又不得不做的女红,都似乎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离自己已经十分遥远了。
当初自己在被郑氏逼迫的危难时刻,首先想到求助的对象竟然不是谢琰,而是桓玄,他似是真心实意地帮助过自己,以至于自己还是十分信任他的。
那个时候,哪能想到如今他竟然会不管不顾地抓了自己不放?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桓玄有那么多美丽女子的爱慕,硬是将对他丝毫无意的自己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拿妙音来说吧,她生性温柔,又美丽无比,若她是男人,有幸获得了这样一位可人儿的真心,只怕是开心都来不及,立刻就沉醉在温柔乡中了。然而桓玄却对妙音并不十分青睐,可见他对女色其实并不十分看重,他所重的唯有权势。
她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心事,一边已经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妙音的偏殿。果然妙音一听说桓玄要来,气色立刻明艳了不少,比什么补汤补药都不知有用多少,她又听闻皇太后已经辞世的消息,更是惊讶地杏目圆睁,小嘴微张,却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许久她才讷讷地说道:“怎么会这样……”面上倒不是十分欣喜的表情,反而有些害怕。
萩娘心中诧异,转念一想,这才明白过来。当皇太后在的时候,桓玄许是会心心念念地护着妙音,如今这个威胁不在了,桓玄对妙音许是不似先前那样眷顾,也是很有可能的,妙音不愧是十分了解桓玄的,立刻便清楚了她的处境,自己却还傻傻地替她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