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是要客人介绍了,主人才能介绍,否则就好像是逼着客人自曝似得,王谧见王雅神色和煦,便也笑吟吟地介绍了自己的妻儿,他的正妻平氏也是出身低微的女子,当年两人克服了家族和世俗种种阻力才能够顺利结缡,因此他含笑望着自己嫡妻的时候,眼中的笑意格外真挚。
他早就打听到了王雅长子和次子的妻室出身都十分平凡,而自己的嫡子王球之妻谢氏却是出身无比高贵,因此便没让两人一起过来,特意避开了这个环节,免得让王雅觉得自己在炫耀似得,反而坏了两人交情。
许是因为两人出身差不多的关系吧,平氏和龚氏很快便亲热地聊开了。
王谧引着众人到了树下,优雅地说道“这木芙蓉虽说不是十分高贵至极的花,却是内子的最爱,因此在几年前特意命人从南面引了树苗来栽培的,幸而照料得当,如今这花开得可说是建康城中一绝了,您仔细看,可是有三种不同颜色的?”
王雅闻言仔细地看了看,果然是有白色,粉红,桃红三种颜色,争奇斗艳的,十分好看,不禁点头微笑,很是赞赏了一番。
宴席的桌子是圆桌,这样一来可算是避开了座次之争,王雅和王谧十分随意地坐了下来,轻松地谈笑了起来。
王谧似有所指地说道“从前在洛阳的时候,我原本是偏爱牡丹的,然而这花太娇贵,又难养活,即便是种活了,也不肯好好地开花,因此如今看来,这本是不起眼的木芙蓉,只要好好用心照料了,倒是比牡丹更为娇艳呢。”
至此才算是进入主题吧,王雅暗暗地思索了一番,小心谨慎地答道“这木芙蓉也算是平易近人的花朵,在南地,这样的花似是随处可见,在此处,能得到您的眷顾,也算是它难得的福分了。”
王谧见他果然识情知趣,便继续介绍道“这花在南地又有一个名字,叫做拒霜花,意思是,即便到了霜降的时节,这花一样能够开得十分茂盛,不受寒气的侵扰。”
他似是有些担忧地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然而建康此处,虽然比之北地已算是江南,然而还是不如荆楚之地那般温暖,每每入秋的时候,我都是格外细心呵护此花,却仍是止不住落花满地,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这话里有两层意思,然而王雅只听明白了一重,他斟酌着答道“若是花神有知,见您这般诚心相待,自然是会尽力报答您的恩惠,许是今年,您的愿望便能达成了呢。”
王雅这样的人,生性谨慎,老成持重,自然是不会把话说死的,也只有不知世事的少年,才会不畏艰险,胡乱拍胸脯打包票,结果却是为旁人所笑而已。
两人借花谈政事,却令一边的王少卿十分无聊,他只觉得这花也就一般,怎么就值得自己父亲和这位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大官赞个不停呢?
王谧一眼瞥见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这个做主人的失职了,忙让人去请王球过来相陪,果然王球和王少卿一见面便相见恨晚。
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话题,两个俊美的少年郎执手笑谈的样子,十分优美,堪可入画,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人见了都免不了要赞赏,更何况是身为父亲的王雅呢。他见自己的儿子和王谧的嫡子王球聊得十分欢快,毫无隔阂的样子,心中一阵激荡,亦是十分感激。
因为自己出身低贱的关系,多年来自己的子女从未有机会结交上层贵族的同辈子侄,时人看重门第,认为和寒士结交是十分有份的事情,不要说琅琊王氏这样的顶级贵族了,即便是庾准庾楷这样的没落贵族,都是自持身份,绝不愿意和王雅结为通家之好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雅的长子王淮之和次子王协之即便是身居高位,亦是只能娶了小门小户的女子为正妻,自己百年之后,儿子们没有了出身高贵的士族扶持,少不了要沦落到最初那样低贱的身份,即便如今自己再怎么风光,对于自己的家族将来的发展却没有太大的助力。
而如今琅琊王氏的王谧奉自己为座上客,这是一个太好的契机了,若是有王谧和王球的提携,自己的幼子便能从小和这些贵族子弟们来往,对于他将来的婚姻和致仕都是十分有帮助的。
他眼中微微有些湿润,却只像是盈盈的水光似得一闪而过,原本他不明白王谧邀请自己的真正目的,现在他却有些明白了,王谧是在告诉他,他能为自己做的是什么,而这绝对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赠与,他一定是有所求的。
王雅瞥了一眼王谧的神色,却见他并不急于向自己邀功,而是十分悠闲地喝着酒,亲切地拉着家常,说着那些无关痛痒的后宅小事,似是真的只是邀请自己来赏花一般。
另一桌宴席之上,平氏和龚氏已经从双方的家长里短,聊到了两人的年龄,家庭环境,继而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端的是十分合契。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平氏见龚氏的儿子那么年幼,便不由自主地问道“姐姐,我这话可能冒昧了,但我心中实在有个疑惑想要问您,您也别怪罪我口没遮拦啊。”
龚氏笑道“我们之间哪来那么多虚客气,你就说吧,最多我生气不理你了。”
平氏见她十分亲昵,这才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我看着您的幼子一表人才,便忍不住想问您,如何能生那么多儿子的?”
龚氏果然羞红了脸,啐了她一口,笑骂道“你个没正经的,你和你家夫君又是怎么生儿子的?却来取笑我!”
平氏讷讷地说道“这倒也是,但是我生来就皮粗肉糙的,身体极好,故而生养也十分顺遂,一点苦头都没吃的。你不知道,我们家那位媳妇,进门三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这才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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