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性子天真,脱口而出一语之后,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反应,忍了忍享受的表情,又喝一口,心中却觉得真的又香又甜。
甜这种味道,在古代是不那么容易享受到的,特别是一般人家,想要吃到甜味,难上加难。虽然中国本就有甘蔗,甘蔗长在南方,此时还多在两广福建海南之地才有,唐朝就有比较成熟的熬糖之法,但是北方想要买到糖,价格贵得吓人。
在北方,有时候甚至蜂蜜反而比糖便宜,但是蜂蜜也是稀少之物,贵得吓人。古代的瓜果之类,甜度也远远比不得后世经过各种培育选优的瓜果,所以甜味这种享受,在古代平常人家,可见有多难。
所以这茶叶回味中的甘甜,古人远远比后世之人要敏感许多,更觉得味美许多。
说到古代中国的味道,还有一种不得不说,那就是“辣”,古代中国人,是没有享受过后世之人尝过的辣味的,因为中国古代没有辣椒,得一直到明朝中后期才有辣椒传入,慢慢栽种流传。
古代中国人吃的辣,大多来自茱萸这种植物,成熟的茱萸,带有一点点辣味,后世常吃辣的人来吃,那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辣味,其中还伴随酸味。
丫鬟一口一口的喝,终于还是又开口说道:“姐,当真甘甜可口得紧呢。”
主仆二人片刻就把一杯茶水喝完,还意犹未尽。
丫鬟拿着茶杯,眼巴巴看着甘奇。
甘奇笑着给姑娘再舔热水,口中说道:“如此还可几泡,反复来饮,如这般茶叶,四五泡就差不多了。”
丫鬟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语,反而接了一语:“甘公子,可不可以教一教奴家如此泡茶?”
“这有何难,照着刚才那个步骤来一次即可,水不可太热,也不可真凉。先洗后饮,洗茶不可太久,如此而已。”甘奇说道。
丫鬟连连感谢:“多谢甘公子。”
丫鬟的态度转变,甘奇也并未当回事,见得丫鬟已经拿起水壶去给张大家加水,甘奇便道:“张大家,此来是有事相商。”
张大家放下茶杯,笑道:“奴家名淑仪,甘公子不必如此客气。甘公子今日传授这泡茶之法,奴家无以为报,若是能在何事上帮衬甘公子一二,那是奴家的福气。”
淑仪,出自古代女子官名的用词,淑媛、淑仪、修容、修仪、婕妤、容华等等,听起来当真很有感觉。却是不知为何到得清朝,都成了什么贵人、常在、答应……难听至极。
“那就不多客气了,我正在组织一个赛球的活动,邀请了城中许多商户参与,那遇仙楼就是其中之一,此来也想樊楼派人参加,所以特地来此一趟。”甘奇说道。
“哦?赛球活动,需要多少人手?”张大家颇有兴致问道。
“一个队伍差不多二十人即可,多则很好,需要壮硕的汉子,队伍以樊楼冠名参赛。”甘奇说道。
“甘公子如此在意这赛球之事,奴家应了公子就是。”张大家答得极为爽快。
甘奇却有些诧异,倒是没有想到张大家一个楼内的花魁,竟然能做主这些事情,甘奇此来,本还想问问东家是谁,让张大家邀约一下,未想张大家直接就答应下来了,便问道:“淑仪姑娘可以做主?”
张大家微微一笑,眼眸灵动一闪,睫毛轻轻抖动,说道:“些许事,奴家自是能做主的,奴家也想请甘公子帮个忙。”
“淑仪姑娘但说无妨。”
“奴家想请那演梁祝的戏班在正月初二到樊楼来演一天,不知可否?”张大家双眼带着期待看向甘奇。
甘奇微微一想,答道:“好说好说,不仅可演梁祝,还可在樊楼演上一出《窦娥冤》。”
甘奇真是一个生意人,便是知道张大家邀请戏班子,肯定是樊楼有大活动,窦娥冤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宋朝社会,一年下来,能真正全民娱乐庆祝的时候极少,就只有过年到正月十五元夕这段时间了。到得元夕,就是高潮,元夕一过,那就接着再忙碌一年了。就连官员休沐,一次大多也是一天而已。
“奴家谢过甘公子。”张大家起身福礼。
却是一旁的丫鬟,此时自己动手几番,终于也泡出了茶,递到甘奇面前,一脸期待说道:“甘公子,奴家也泡了一杯,甘公子尝一尝。”
甘奇随手拿起茶杯,饮得一口,笑道:“就是这么回事了,不错不错。”
丫鬟闻言大喜,又道:“多谢甘公子教给奴家这泡茶之法,奴家往后便让楼里所有人都以此法来招待客人,便说这泡茶之法,出自汴梁城甘公子之手,好叫他们都知道甘公子的厉害。”
甘奇看着这个前倨后恭的丫鬟,笑了笑,并不多言。
丫鬟却又自言自语:“甘公子姓甘,这茶水又清香,又甘甜。不若就叫甘氏泡茶之法,极好极好。”
甘奇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然起身,说道:“淑仪姑娘,那在下今日就先告辞了。”
倒是那位张大家闻言一愣,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失落,却又是笑脸一福,说道:“奴家送甘公子。”
甘奇也是太不解风情了一些,只为正事而来,正事谈完了,就要走。才子佳人,本该风花雪月一番,一个弹琴唱曲,一个挥毫泼墨。
啥啥都还没有,就泡了个茶,甘奇就要走。
连那丫鬟都开口问道:“甘公子不多坐一会吗?”
甘奇还摆摆手道:“不了,时候不早,下次再来。”
好吧,这回那位张大家,唯有真的起身来送了。上一次她就有过失落,这一次显然更加失落。
是否人性本就如此?就如张大家平常里保持高冷的格调,就能奇货可居,反而让人趋之若鹜,甚至成了整个汴梁城的头牌花魁。此时甘奇也是如此,并不热衷与这些花魁人物风花雪月填词作曲,反倒让这位张大家也倍感失落。
大概人性真就如此吧!
甘奇走在头前,张大家随在身后,丫鬟若有所思慢慢跟着。
却是这一送还好,此时不过刚刚黄昏,正有许多人刚来,正往樊楼里进,见得张大家亲自在送一人,许多人都停下了脚步往这边回廊看了过来。
有人开口问左右友人:“那可是张大家?”
“正是张大家,也是奇了,张大家怎么还亲自送人出门去?”
“何人这般有脸面,还要张大家亲自相送?”
“莫不是皇子不成?”
“胡说,官家哪里来的子嗣?”
“嘿……我见过此人,他就是……”
“是谁?”几个人凑脸来问。
“甘道坚,你们不认识吗?甘奇甘道坚。”
“原道是甘道坚……”
“罢了罢了,往里面走吧,别停在这里看了,倒教人觉得失礼。”
“竟然是甘道坚,走吧走吧……”
“原来甘道坚长这般模样了,也不见他有多么俊秀嘛,比我还差了点。”
“走啦走啦……”
似乎又有人觉得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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