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志高进来了,身后跟着的是依旧带着面纱的蒲希尔。
蒲志高躬身见礼,笑着说道“相公果然还未洗漱,都是小人疏忽,便让小女伺候相公洗漱。”
甘奇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蒲志高也不多言,又是躬身“小人退下了,相公早眠。”
说完蒲志高就退了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屋内两个人,甘奇坐在床沿之上,十七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不远,也有紧张局促,两人相隔了七八步远。
此时自然得是甘奇先开口“水呢?”
“哦……奴婢这就去打水。”说完小姑娘紧张地打开门,出门去打水。
这也是甘奇第一次听到蒲希尔说话,汉语说得极好,仔细听的时候,倒是能听出一点点口音,声音很温柔,似是那种不太敢见人的小姑娘一般。
不得片刻,水就打来了,甘奇倒也不多等,自己把靴子脱了下来。
小姑娘连忙把木盆搬到甘奇脚下,意思就是给甘奇泡脚。
甘奇问道“不先擦把脸?”
“哦。”小姑娘又把木盆搬到一边,把里面的布巾取了出来,稍稍一拧,递给甘奇。
甘奇接过布巾,胡乱往脸上一擦,说道“看来你也是不会伺候人,你爹却偏偏让你来伺候我……泉州这大热的天,合该洗个澡在睡,罢了罢了……”
“哦。”小姑娘有些愣。
甘奇说得也是,这般豪富人家的女儿,身边奴仆几百之多,怎么会伺候人呢?被人伺候还差不多。
“那……那奴婢去给相公打浴汤……”小姑娘还是怯生生的。说来也是悲哀,如此豪富之家的掌上明珠,却被逼着来伺候一个第一次见的陌生男人,甚至还不是伺候那么简单。
“罢了,一天不洗澡也死不了人。”甘奇答道。
“那不行,不洗澡身上臭。”小姑娘下意识答道。
这一句,听得甘奇哑然失笑“哈哈……你怕我臭到你了?”
这句话问出,小姑娘立马就把头低下了,不知是后悔自己在大人物面前失礼了,还是单纯后悔自己瞎说话有些害羞。
甘奇又道“把面纱取下来。”
小姑娘动也不动,只有放在身前的双手手指正在互相揉搓着。
此时的甘奇,自己俯身把木盆又端到了脚下,把脚放了进去,要说臭,甘奇这脚还真有点臭。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奇怪。
小姑娘站着一动不动,甘奇自己给自己洗脚,左右揉搓着,洗得倒是很舒爽。
洗好之后,甘奇用布巾把脚擦干,然后又自顾自脱衣,泉州的气温与北方完全不同,即便是十月了,依旧不冷,还能有二十多度,对于习惯在北方居住的人来说,甚至还会有一些炎热之感。
甘奇也不在乎那么多,随便一脱,就只剩下一条内裤了,然后往床上一趟,方才开口“拿个扇子来。”
“哦。”小姑娘转身在屋子里寻了寻,取了一个蒲扇在手。
甘奇又开始指挥了“搬个凳子坐在床前,扇风。”
小姑娘如机器人一般,除了没有摘下面纱之外,甘奇怎么指挥,她怎么做。此时已然坐在甘奇面前,看着甘奇壮实的身板,硕大的胸肌,八块腹肌,开始扇扇子。
甘奇是真的会享受,自己睡觉,一旁还弄个小姑娘扇扇子。
甘奇还真的就闭着眼开始睡觉了,闭眼的时候却还说了一句“天气炎热,难以入眠,可不能停。”
说完甘奇掀起被角把八块腹肌盖上,盖腹肌的时候,还摸了摸腹肌,口中自言自语“近来少了锻炼,腱子肉都不太明显了。”
然后就是一个哈欠,睡觉。
小姑娘就这么看着甘奇,不断摇着扇子,心中的紧张也慢慢去了不少。
兴许她今日是做好准备来的,她也知道入得这个房间会发生一些什么,只是事情好像没有往她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
甘奇慢慢呼吸平稳了,甘奇真的在睡,似乎还真的睡着了。
小姑娘的手臂也有些酸了,却也不敢停下扇子,只有左右来回换手。
扇着扇着,一旁油灯的灯芯也慢慢端了,光亮也慢慢暗了下去,房屋里其他地方也不再明亮,唯有床边这一块区域还能看得清楚。
小姑娘开始上下打量着甘奇,看看甘奇的脚,黑黑的脚毛,发达的大腿肌肉。
从大腿往上看了一眼,小姑娘又连忙转过头去,只觉得自己看的不该看的东西,哪怕没有看到,也觉得自己做了傻事,连忙不去看那个区域,被角盖着的腹部,两团硕大的胸肌,似乎看起来也有些羞人。
甘奇的脸,不白,但也不黑,轮廓分明,颇为刚毅。
故意蓄起来的山羊胡,还不多,也远远不是虬髯模样,这代表了甘奇还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
再看看甘奇的嘴巴,鼻子,眼睛,发髻……
小姑娘无所事事,慢慢看着,这里看了看,那里看看,心中还想这个宋人与她的父亲兄弟们到底有什么区别?
除了五官上的区别,倒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真要说不同,这个大热天不洗澡的年轻官员,好像并不臭。
细细再闻一下,还真不臭。
小姑娘有些奇怪,难道宋人流的汗不臭的吗?
小姑娘不相信,又把鼻子往前凑了凑,再闻一闻,嗯,还是有一点点臭味的,只是比她父亲兄弟们的体味好了太多。
弄明白这件事情之后,小姑娘又盯着甘奇的脸上看。似乎又找出了一些区别,这个叫做甘奇的年轻贵族,脸上的皮肤细腻非常,比她的父亲兄弟们的皮肤好了太多。
……
看着看着,小姑娘眼皮也有些沉重起来,瞌睡来了。
扇子也停了。
小姑娘的头慢慢低了下去,却又不知为何,陡然间惊醒了,连忙又把扇子摇了起来。还生怕床上的甘奇发现了自己在偷懒。
是的,这小姑娘有些怕甘奇,不仅是这小姑娘怕甘奇,主要是蒲志高对甘奇太过看重,甚至逼着自己亲生女儿来主动献身。所以小姑娘知道面前这个宋人贵族是惹不起的大人物,所以小姑娘才会睡着了又陡然惊醒了。
当看到甘奇鼾声已起,还睡得香甜,时不时砸吧一下嘴巴,小姑娘这才心安,慢慢摇着扇子,然后换只手再摇。
不知什么时候,小姑娘又睡着了。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几句轻声耳语,是门外守卫在换岗。
已经趴在床沿上的小姑娘再一次惊醒,擦着嘴角的口水,又连忙低头去已经流到床上的口水。
有一个尴尬的事情,甘奇忽然翻了一个身,刚好压在了那一小滩口水上。
此时的小姑娘有些着急起来,想把手伸到甘奇的身下,却又不敢,扇子依旧在摇。小姑娘在一种尴尬复杂的情绪里,不知多久,又睡着了。
甘奇倒是没有热醒,一觉睡到大天亮。在要转醒的时候,甘奇感觉自己的腰间有些痒,便伸手想要去挠一下。
一伸手,摸到了一团头发,甘奇半梦半醒之间,知道是有女子睡在自己身边,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毕竟是结了婚的人,便又伸手摸了摸这女子的脸颊,迷迷糊糊说道“起床了。”
甘奇的手在小姑娘的脸上抚摸了几番,小姑娘才陡然站起,捂住自己的一边脸颊,满脸通红,到处去找那个遮脸的纱巾。
纱巾却在甘奇身下压着。
甘奇也被小姑娘的大动作惊醒了,转头看了看,明白了过来,又是个哑然失笑,说道“你昨夜可有偷懒?”
小姑娘连忙摇头“奴婢没有偷懒。”
此时甘奇才看清楚这小姑娘的模样,高高的鼻梁,消瘦的脸颊,整齐洁白的牙齿,红红的嘴唇,姑娘是真的很美。
甘奇佯装一怒,说道“你定是偷懒了,你看看我身上,都出汗了。”
小姑娘的不敢多答,双手又在揉搓,头也低下了。她在为自己说谎而心虚。
甘奇坐起身来,拿过自己的裤子穿上,拿过上衣套上,便也发现了自己身下压着的纱巾,捡起来拿在手上,问道“你平常薰的什么香?”
“就是薰衣草。”
薰衣草原产地就是地中海,传到中国还是解放后的事情。薰衣草就叫作薰衣草,就是用来熏衣服的,香味相当好闻,甘奇如此问,显然就是一直能从这姑娘身上闻到这个香味。这玩意从西方运到东方,也是价值千金的东西。
每每说古代海洋贸易,都会提到一个重要的贸易货物,就是香料。这种东西多是从国外往中国运送,香料一般而言也分两个大类,一类就是薰衣草这种“香水”一样的东西。另外一类就是调味料,比如胡椒。
胡椒这种东西,在唐朝还有一个大案,那便是元载案,唐代宗时期的宰相元载,因为贪腐被赐死,怎么形容他贪腐极其严重呢?衡量的东西之一就是胡椒,他家有八百石胡椒,相当于富可敌国,皇帝都没有这么多。皇帝气得把元载的几代祖坟都给挖了,全部劈棺弃尸。
“好闻,这纱巾就算是你送给我的了。”甘奇把纱巾往怀中一放,自己穿好鞋袜。
随后甘奇下了床,推开门就出去了。
小姑娘在房间之内,却有些手足无措。
“洗漱的水呢?”甘奇站在门口问道。
“我……奴婢这就去打水来。”
小姑娘飞快跑出门口,也不敢看甘奇,只知低头跑。
甘奇伸了个懒腰,站在门口空地上,竟然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做一些俯卧撑之类的,接着还打起了拳,看来八块腹肌还是很重要的。甘奇是真的有好长时间没有锻炼身体了,这武艺还是得练,保持每日不辍,总难保有什么生死关头需要靠自己。
小姑娘早已把水端来了,却不敢说话,只看着甘奇锻炼身体。
周侗还递上去一柄刀,甘奇接过之后,又耍弄了一番,接着又是长枪。
周侗在一旁笑道“大哥,您这手近几个月生疏了。”
“嗯,还真是生疏了,以后每日得练,克己自律,方称君子。”甘奇此时是下了大决心,以后每天不管多忙,起床之后一定要走几趟武艺。要想把兵刃耍得如臂指使,勤练不辍是唯一的办法。
这个道理,不仅适用兵器之道,也适用与任何手艺,连踢足球都是这个道理。
“大哥将来是要当宰相的,强身健体即可,拼斗杀人的事情有我们呢。”周侗答道,周侗其实算是甘奇武艺上的师父,他觉得甘奇这般的人物,是真的没有必要在武艺上下多大的功夫。
甘奇只是笑而不语,把长枪再耍了一通之后,方才停手。
一旁的蒲希尔,连忙把一个小木盆端上去。
此时的小姑娘,又戴上了一个面纱。
甘奇洗着脸,洗完之后,小姑娘又端来一杯清茶给甘奇漱口。
漱完口,甘奇笑着对小姑娘说道“走了,以后再见。”
甘奇就这么走了,留得小姑娘端着茶杯留在原地,远远看着甘奇离去的背影。
蒲志高早已等候在大厅之中,他早就起床了,只是一直不去打扰甘奇,早餐之类早已备好。
甘奇来了,蒲志高伺候着甘奇吃早餐。
吃着吃着,甘奇忽然开口“早些在城内置办个宅子,带着希尔一起入城来住。”
蒲志高闻言大喜“相公,此番入城就带钱去买宅子。”
甘奇很是满意“嗯,不错。”
吃完早餐,上船扬帆起航,再次出海路回泉州。
甘奇自顾自上船回去,倒也没有注意到岸边远处,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正在远远眺望。
有些事情说来也怪……
蒲志高带着憧憬,心情十分好,甘奇一时到楼船顶部,一时到船头迎风,一时到船尾看看尾流。
蒲志高都跟着,还主动介绍着“相公……此船相当坚固,便是用来打仗也不差,您看这头前,是可以加装一个撞角的,那边侧舷都是加固过的,可以防敌人船只来撞……风帆若是全部立起,一共有六面,行驶速度极快,转向也极为灵敏。要说这大宋匠人造船的工艺,当真是世间最顶尖的。”
甘奇听着,也到处看着,口中问道“这可是艨艟?”
“回相公,这不是艨艟,艨艟还要更加狭长,那是专为冲撞而造的,速度更快一些。只是艨艟是平地,在江河湖泊还用,在海上不好用。若是把艨艟改造一下,尖底而下,加重物压舱,在海上冲起来,想来也是势如破竹。”
要说什么事情还是得有个专业人士,蒲志高显然就是海战的专业人士,像蒲氏这种家族,做生意是做生意,但是那些海上违法犯罪的事情想来也做得不少。不过海洋之上,也没有什么法律可言。
甘奇忽然问了一语“你可有这种海上艨艟?”
蒲志高笑了一笑,兴许心中略有一些犹豫,不过还是说道“小人手下倒也有几艘。”
有几艘?那应该就不止几艘了。
甘奇满意着点着头“不错,你蒲氏在这海上实力想来是数一数二的。”
蒲志高立马接道“小人不敢妄言,不过要说在海上的话,还真没有几个敌手,唯有西洋有个叫威尼斯的地方,那里的船队实力也不差,虽然舰船不怎么样,但是数量极多,轻易不好招惹,也难碰上。其他地方,倒也都不在话下。”
蒲志高看似谦虚,其实就是在展现实力。此时就得在甘奇面前展现一下实力了,这是在展现他的价值。
甘奇对这个实力很是满意,还认真蹲下来研究了一下船舷,看看这船舷好不好改造。至于改造什么,便是后话了,也还远着。
大船回了泉州,甘奇上岸,还亲自带着蒲志高在大街上逛,买宅子的事情,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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