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狄相,如今辽狗退了,咱是不是……”大燕皇帝陛下麻牛也赶到了西城,他似乎对狄咏要带兵出城的决定有疑义。
狄咏看着面前这些文武百官,心中着急不已,连忙说道“陛下,乘胜而追击,此乃用兵之道,陛下所担心的,臣也心有顾虑,此番追击而出,并非只是冒进,咱们先远远跟随着,寻机而出。”
狄咏答了皇帝之语,然后又看向众人,开口说道“诸位,辽狗大军不过伤亡才过万,主力还在,若是今日之机错过了,来日辽狗必然卷土重来,如今咱们占有优势,若是不乘胜追击,来日必然还得在野外与之会战,那就更是得不偿失。若是让敌人留得这么多军队退去,来日不仅要夜晚会战,还会步步攻坚,就如今日敌军攻打咱们的城池一样,咱们来日还要攻打敌军重兵把守的城池,必然伤亡惨重也不一定奏效。
若是此番抓住机会,将败军一网打尽,那这燕云十六州,无数的州府,便皆已在手,再也没有了任何抵抗之力。咱们这大燕之国,也就真正立得住了。所以此番,诸位定要用命,寻得战机,一击致命,大好天下,就尽在咱们手上。”
狄咏这话,句句在理。为这大燕国也是鞠躬尽瘁了,谋划深远。
狄咏这一番话,不仅说服了在场之人,更把麻牛也说服了。
但凡想到来日要有个攻守转换,要拿着人命去堆敌人重兵防守的城池,众人便也知道今日乘胜追击便是最好不过的办法,士气正旺的大燕之军,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狄相所言极是,便要趁此良机,将敌人一网打尽。”
“追,追上去,寻得机会便将敌人彻底击败!”
“狄相常言兵贵神速,就是不能给敌人有反应时间,还请狄相快快下令。”
狄咏看了看麻牛,见得麻牛也没有再说出什么意见,便是大手一挥,说道“好,咱们就大军出城,跟着辽狗身后二三十里,不必着急冒进。沿路上再多招兵马,招他个二三十万大军,以优势兵力,把那些丧家之犬彻底歼灭。还请诸位速速去各自部曲领兵出发。”
“遵命!”一声遵命,倒是异口同声,颇有些军中将校的模样了。
众人飞速离开,去集合兵马准备出发。
麻牛却未走,而是问道“狄相,朕……”
“还请陛下带着一万人马留守滦州,一边招兵买马,一边筹措粮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唯有陛下亲自操持,才能确保后勤粮草万无一失。”狄咏如此安排着,至于招兵买马这种事情,不外乎一个裹挟二字,狄咏带大军追击,沿路也会多多裹挟,当然也会有一些人真心投效。麻牛留在这滦州,自然还得在附近多多裹挟,筹措粮草自然也是麻牛要做的事情,关键是得把麻牛留在这滦州,如此狄咏在前线才有完全的决策之权。
不过这倒是也符合麻牛的想法,皇帝陛下,如今倒也没有必要御驾亲征了,在后方负责粮草后勤的事情,挺好。反正带兵打仗的事情,皇帝麻牛还真不如宰相狄咏,这一点麻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从开始到现在,但凡打仗的事情,都是狄咏在主持,而且还连连胜利。在这方面,麻牛倒是信任狄咏的。
“那就都依狄相安排,狄相放心,朕一定多多招兵买马,更会把粮草之事办理妥当,绝不给弟兄们拖后腿。”麻牛答道。
“陛下,臣去了。”
“祝狄相旗开得胜!”
“也祝陛下千秋万年!”
狄咏说完,翻身上马,走了。
这一走,再回来,兴许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待得狄咏这回带出去的人马,也有个八九万之数,但是具体数目,却并不知晓,这大燕国的军队,既没有一个真实的统计数目,也还没有弄出来具体的户籍文书,便也难以真正统计具体数目。
待得狄咏彻底整好人马出城的时候,辽军早已出发多时,已然在二三十里之外了。
不过也正好,这个距离对于狄咏而言,正是一个安全的距离,狄咏也要防着辽人万一杀个回马枪,一战把他打得全军覆没了。多派出一些游骑当做斥候,跟在辽军身后。
一切依照大哥甘奇的计划行事即可。
头前的辽军,自然也有游骑斥候殿后,也就知道了滦州城有近十万人马追出来了。
耶律仁先倒也着急起来,一边打马往西急赶,一边问左右“滦州贼寇追出来,本使若是下令回头列阵,与贼军对垒一番,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耶律仁先心中虽然纠结不已,但终究还是觉得此时机会正好,天然的一个引蛇出洞之计,回头列阵,一战把贼寇灭了,再回燕京,那真的就是两全之法了。
奈何请来宣旨的几个骑士连反驳道“枢密使,燕京为重啊,此番转头列阵,哪怕贼寇真的一战而溃,那也不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便又是要拖上一天。贼寇就算溃败而去,还得派兵去追,如此才能彻底剿灭,又要拖上许久,还有那滦州城,是不是也得回头再去攻打一番?少不得又是一两天,如此反反转转,三天五天就过去了,燕京城实在是等不起了。”
耶律仁先听得这话,却并没有放在心中,而是又问左右军将“诸位以为如何?”
耶律仁先是故意忽略了几个来求援之人的话语,因为他相信连日作战的军将们不必那几人,军将们自然有军事上的认知,所以以军事而言,自然就会知道他耶律仁先的办法是最好的,此时贼军不灭,来日就是个从贼百万,再灭之,难如登天了。
也可以看出,此时耶律仁先这个主帅,还是有些保守的。身为主帅,军事调动与决定,本该一言而决,但是他如今却反复去问左右之人,显然就是不敢一言而决了,他怕回头担责任。
若是他一言而决了,回头皇帝问起他为何在救援燕京的时候拖拖拉拉,他真的难以解释,哪怕皇帝不问,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中,这个雷说不定哪天就爆了。
但若是全军军将都一起决定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不是他耶律仁先非要如此,而是多有将士都要回头剿贼。即便皇帝问起,耶律仁先也有个正当的解释。总不能是全军将士都在坐看皇帝危难吧?也不能全军将士都谋反之意吧?
耶律仁先满怀希望看着身边所有军将,想要这些军将以他们的军事常识来帮助自己决定此事。
可惜耶律仁先失望了。
“枢密使,末将以为,燕京为要,我大辽精锐百万,贼寇不过乌合之众,只待来日再剿就是,若是燕京有失,那一切皆休了。”
“末将也觉得陛下安危更重要。”
“对啊,只要社稷安稳,些许贼寇,即便再如何势大,不过时间尔,拖久一些就是……”
为何军将们都这么回答?
因为首先,这些人本就不是北院枢密使耶律仁先麾下之人,更重要的是这些军将都是军中高级将领,他们都是南枢密院下的重臣,燕京城里有他们所有人的一家老小,皇帝自然重要,但是一家老小更重要。家都被人围攻了,不回家去救自己的父母老婆孩子?
若是耶律仁先左右都是那些中层军官,兴许答案就不一样了,因为中层军官中,大多数人的家眷都在燕云各地,都在他们驻地所在之处,也就不会有这么一层关己则乱的顾虑。奈何中层军官可没有帮着耶律仁先决定此事的资格。
耶律仁先大失所望,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想要仗着主帅的地位一言而决的冲动,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在这契丹大辽之国,他是真的不敢。
领兵主帅,北院大王,在这契丹大辽之国,若是敢有丝毫忤逆皇帝的行为,那下场就是不堪设想,辽国大王谋反,那可是有传统的事情,本就是皇帝防备的重中之重。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北院大王”,却在“南院大王”的地盘里领着“南院大王”的军队。
有时候,一种制度,总有其优点与缺点。若此事换在宋朝,耶律仁先换成是一个宋朝在外领兵的文臣,此时决策起来,岂能有这么多的顾虑?必然一言而决,转头剿贼了,回了东京,管他皇帝怎么说,说不定还敢把皇帝喷一通。
耶律仁先看着所有人的眼神,已然无法,摇了摇头,回头远望几番,只能悻悻答道“错过了今日,来日再来剿贼,诸位定要用命效死。”
耶律仁先倒是也相信凭借着大辽百万披甲,剿灭反贼是一定能行的,他只是不想反贼肆虐无数州府,不想反贼坐得太大,不想百姓生灵涂炭。
不过这些与他自己的身家性命比起来,还是身家性命与政治前途比较重要。
“枢密使放心,只待救得燕京,打退宋人,再来剿贼之时,末将定然身先士卒,以死报国。”
其实这些军将,也在担心耶律仁先放着燕京不救,非要带兵回头剿贼。此时听得耶律仁先之语,皆是大气一松。
“来日必教这些贼寇死无葬身之地。”
“是极是极,为今之计,唯有速速赶回燕京去。”
耶律仁先点着头“走,催促各部,加速前进。”
后面二三十里只有跟着的狄咏,也是如履薄冰,他担心的正是辽军忽然回头了,两三万骑兵转瞬就到,把他麾下这近十万的大军冲得个七零八落。狄咏显然是有自知之明的,麾下这十万大军,哪里经得住辽人骑兵几个来回?
所有狄咏焦急等待着前方斥候的消息,一旦辽军回头了,他得立马做出反应,是列阵迎敌,还是赶紧往左右去躲去退,都是十万火急,容不得一丝拖沓。
“狄相,辽人加速往西去了。”
听到这种禀报,就是狄咏最大的幸运,他连连答道“好好好,再探再探,但凡辽人有丝毫异动,一定快马来报。”
狄咏一边带大军往西追去,一边时不时从怀中摸出甘奇的亲笔信,反复看着甘奇的计划。
甘奇的计划,是一个天才的计划,看得狄咏激动不已,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了,这燕云十六州,就真的重归故国了,那时候的甘奇也就立下了不世功勋。狄咏,作为整盘大棋里最重要的一环,不只是什么与有荣焉,而是一种无可比拟的成就感。
狄咏甚至从甘奇的这封亲笔信中看到了什么东西,仿佛是一个大时代即将拉开的序幕。
狄咏正在激动着。
此时的大宋朝首都东京汴梁城里,却炸开了锅,经过这么好几日,甘奇上奏的军情奏报,终于到了东京,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城上的钟声,敲成了战场上的鼓点一般紧密。
整个东京内城,都笼罩在这种急切的钟声之中,所有有资格列班朝堂的官员,听得这与昔日不一样的急切之声,一个个一脸紧张穿戴好朝服,飞快往皇城奔去。
听得这种钟声,谁都知道出大事了。
连路边的贩夫走卒,都停下了脚步,往皇城方向看去。
“出大事出大事了,朝廷出大事了……”
“这般着急的钟声,也不知朝廷出了什么事情。”
“莫不是官家病危了?”
“胡说八道,官家才登记不满两年,年岁也正值壮年,可不得乱讲,呸呸呸!”
“那莫不是西夏又打过来了?”
“这还靠点谱,兴许是西北又起战事了。”
百姓们猜测着,倒也把这大宋朝廷的大事都猜完了,能让皇帝与朝廷如此急切的事情,也就这两件了,要不就是皇帝要挂了,要不就是西夏打起来了。如今这繁华之大宋,除了这两件事,也就没有什么值得这么着急的事情了。
官员的车架在城内的街道上飞驰,还有小厮仆人大喊“让开,让开,不要堵着路,让我家主人入朝面圣!”
“让开!”
“滚到一边去!”
百姓们自然赶紧把路让开,让这些身负家国大事的相公们赶紧去处理家国大事。
甘奇做的事情,看来是真把这个国家给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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