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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都不准投降
    汴梁城内,皇城御书房,依旧还是那三人。

    今天三人为难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要不要营造舆论公开声讨或者谴责不遵圣旨的枢密院使甘奇,然后再对甘奇的这种行为进行公开的惩罚。

    为什么为难

    因为头前的那些事情,都是文彦博与富弼做的,下圣旨让甘奇班师回朝,知道的人也不多。便是三人都知道,这种事情公开去做,必然会引起风波,甘相公在外百战不殆,士气正盛,陡然叫他议和班师,这不符合常理事理,更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今的大宋朝,虽然是文人朝廷,但也是一个比较明事理的朝廷,这事情就算是如司马光般的保守派知道了,也会立马反对持反对意见。好端端的,打得李谅祚抱头鼠窜之时,不去巩固胜利的果实,为什么要主动求和罢兵

    家国大事,错综复杂,有人的争夺,有大局的把握,有基本的对错,有分歧,更有所有人的共同利益。司马光这一类人,虽然迂腐了些,但也正是这种迂腐,让他们在家国大义与利益面前,那一定是极为坚定的。

    赵曙、富弼、文彦博三人显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为难不已,甘奇违抗圣旨这种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可就偏偏拿不上台面来说。

    甘奇上高原了,这个消息终究还是到了东京,熙河兰煌开边之事,也并非甘奇临时起意,这件事从党项立国之后几十年,就一直在讨论,主要原因就是吐蕃人不断东京蚕食。

    只奈何以往要拉拢这些吐蕃人对抗西夏,所以朝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也是没有那个能力几线作战,渔翁之利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吐蕃人占了去。

    而今甘奇北击党项,东上高原,正是四面出击之时,也到了四面出击的时机。若是此番青唐再胜,西北就彻底安宁了,所有的主动权都到了大宋手上。

    但是富弼与文彦博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哪里还坐得住立马入宫来见。

    功高震主,不是一个词汇,也不是一种简单的心理。

    而是一种对于皇帝而言尴尬的局面,就如此时,甘奇已然做出了抗命的事情,但偏偏又拿甘奇无可奈何。甚至甘奇抗命的事情,还拿不上台面来说,这种尴尬,才是“功高震主”的真正含义。

    三人商量的许久,皆是一筹莫展。

    老谋深算的富弼,终于一咬牙,开口说道“陛下,不若不若明天朝会,就弹劾甘奇虚报军功之罪,以此罪让甘奇戴罪入京述职”

    赵曙闻言问道“派去西北调查此事的人回来了吗”

    富弼摇摇头“还未回来,来的信件,说是正在各处核实调查。”

    “那这般有些不妥。”赵曙心中也是如此想,一个罪名,总要坐实了才好说。

    文彦博立马开口“陛下,事不宜迟,老臣在朝廷几十年,打仗之事,从仁宗陛下到得如今,不知经历了多少,枢密院中的老将无数,哪一个不是历经战阵老臣问了无数军将,其中不乏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军伍,他们皆言,一战阵斩千,那已经是了不得的大胜了,罕见之事。动辄阵斩上万,那是难以想象的,若说阵斩三四万,绝无可能。甘道坚之战报,可不止一次阵斩上万,延州一役之后,铁门关一战,又是阵斩两三万,这更不可能了。党项人哪怕是傻子,也不会一次被甘奇杀这么多人,党项人可是也有两条腿,更有游牧快马,难道这些人都站在当场一动不动让甘道坚派人去杀”

    赵曙眉头慢慢竖起,文彦博为了说服皇帝,算是不遗余力了。

    富弼自然还的助攻“陛下,臣以为,甘道坚打胜仗那是不假,但是他故意夸大战功,其心”

    “其心所想,不过就是为了加官进爵,为了沽名钓誉,为了百姓拥戴”文彦博的话,永远比富弼直白。

    百姓拥戴,这种话一出,赵曙立马连连咳嗽起来,李宪又连忙上前一通忙活。

    许久之后,赵曙才止住了咳嗽,点了点头“去办吧。”

    去办,自然就得御史大夫们来办,御史大夫的头子就是司马光。

    要司马光来办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富弼与文彦博还得去忽悠一番司马光。

    忽悠司马光这种人,不难。保守派御史,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甘奇虚报军功,那自然是要挨喷的,这与甘奇是谁没有关系,谁做了这种事情,都得挨喷。

    文彦博带着一帮老军将去寻了司马光,这些老军将也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用他们的经验仔细把战阵杀敌的事情分析一下就可,人从来不是机器,打败了就要跑,契丹人打败了会跑,党项人打败了也会跑。

    而且党项人的马还跑得特别快。不说其他,就说铁门关,背靠草原,关口一破,党项人跑起来,甘奇麾下的士卒怎么可能撵得上铁门关守军总共两三万人,怎么可能被甘奇全歼

    司马光被这么来去一通忽悠,准备开干了。说起来文彦博与富弼等人倒也并不是存心要忽悠司马光,因为文彦博与富弼等人心中对自己认为的东西深信不疑,他们不是来骗司马光的,他们仅仅就是想让这个喷子中的战斗机去干活。

    司马光开始干活了,第二天朝会,御史台与谏院,二三十个御史开始干活,痛批甘奇虚报军功之事。

    不过司马光的意思是让甘奇改正,实事求是的报告,不要这般浮夸。仅此而已,毕竟前方还在打仗,而且士气如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太过小题大做了。

    但是事情出乎了司马光的预料,待得御史们的话说完,文彦博义愤填膺出列,开口禀报“陛下,臣子欺君,自古就是大罪,甘道坚如今犯下这般欺君大罪,当严惩。”

    司马光闻言,立马看了看文彦博,有些疑惑起来。

    好在富弼出来说道“诶,文相不必如此愤慨,甘相公功勋卓著,些许欺君小事,瑕不掩瑜,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甘相公严惩,如此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依老夫之间,就让甘相公回京述职,把此时当面与陛下说清楚就行了。”

    司马光又看向富弼,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不对劲虽然是在帮甘奇开脱,但是如今西北事情未了,让主帅回京

    没想到皇帝赵曙轻描淡写一语“嗯,富相所言有理,些许小事,瑕不掩瑜,但也不能纵容这般浮夸之风,下旨,让甘相回京说清楚吧,说清楚就行。改正错误,以后不犯即可。”

    “遵旨。”富弼答道。

    事情成了。

    唯有司马光一脸疑惑看来看去,他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可稍稍容后一些时日,待甘相公把”

    不得司马光把话说完,富弼已然出言打断“司马中丞,此事便议到这里吧。”

    高台上的皇帝也开口“嗯,此事就议到这里,江汉水患之事如何了这几天怎么都没有消息了”

    富弼连忙答道“陛下,江汉水患洪峰已过,共造成了一万八千余户人家流离失所,府衙上书来报,希望朝廷派赈济之粮”

    司马光回过神来了,第一次有一种被人当了枪使的觉悟,司马光抬头看了看皇帝,更明白过来了,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意思。

    若是被别人当枪使了,司马光本该怒上心头,但是偏偏是被皇帝当枪使了,司马光心中难受,眉头紧锁,犹豫来去,不知要不要上前再据理力争一番。

    但是据理力争又该争什么呢说甘奇没有过错还是说不必要让甘奇立马回京

    最后司马光在这犹豫之间,还是没有开口。保守派司马光,终究不是包拯,在刚直之上,差了包拯一头。

    不过司马光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回家提笔,一封奏折,分析着西北局势,分析着主帅甘奇此时在西北的重要性,希望以此让皇帝收回成命。

    司马光抱着极大的希望上了奏折,只是石沉大海。兴许赵曙看都没有看,因为圣旨已经发出去了。

    这回甘奇若是再不遵圣旨,那就是台面上的事情了,不必再藏着掖着,甘奇就会被治大罪。

    富弼文彦博,在这方面实在是高人。人老如精,当真不假。

    溪哥城外,董毡打马而来,如丧家之犬,三百里路,一路之上,董毡派人组织了好几次反攻,反攻几次,回头一看,宋军依旧还在身后不远,宋军的先锋就在视线之中。

    双方皆是人困马乏,一路而来,连董毡都只是在马上吃了一些肉干饼子,水囊里的水都喝干了,董毡也不敢浪费时间找地方去装。董毡尚且如此,也可见不断追击的种愕也陷入了这种人困马乏的境地之中。

    三万唃厮啰人,早已散的散乱的乱,真正还能跟在董毡身边的不足四千人。

    看到溪哥城的那一刻,董毡激动不已,开口大喊“快,入城。”

    不料旁边还有人劝“族长,不能入城啊,敌人尾随而来,若是与后面的族人一起冲进来,那可不得了。”

    董毡犹如未闻,又是大喊“入城入城。”

    溪哥城不大,以后归了大宋,会被称为积石城,因为积石山不远。三千多唃厮啰人往城内蜂拥而入。

    在这三千人之后,还有许多唃厮啰人,百十个一伙的,二三百人一队的,十几个一列的,都在急速往溪哥城而来,所有人都看到了溪哥城这个救命稻草。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进了溪哥城,便安全了。

    种愕自然也看到了溪哥城池,开口呼喊着“快,加速,再加速一回,不要管马,只管抽,追上去。”

    无数的唃厮啰人奔着救命稻草而去,种愕所想,就是跟着这些唃厮啰人也直接冲进去。

    董毡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城外之势,大喊“关门,关城门。”

    “族长,还有许多族人在外面呢,可不能关城门。”

    “是啊,这门一关,上万的族人只有死路一条了。”

    董毡不管不顾“把城门关起来,快点。”

    “族长”

    “族长,不可啊,还有上万的弟兄在城外呢。”

    董毡大怒“不关城门,敌人冲进来了,都得死。关城门,谁敢多言,杀了。”

    溪哥城的城门,轰然关门。

    已经跑到了城门近前的一队二三百唃厮啰人看着紧闭的城门,面色惊骇不已,也露出不能理解的疑惑神色。

    “族长,是我呀,我是奇玛丹啊开门放我们进去。”

    城头之上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回头,去作战,去杀宋人。”

    宋人来了,尾随而来,甚至比许多后面的唃厮啰人还跑得快,许多马匹体力不支,跑着跑着就轰然倒地,但是种愕依旧来得快速无比。

    可惜城门关了,种愕的愿望落了空。

    但是城墙之下,拥挤了四五千唃厮啰人,他们都没能进城。城内也不敢再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因为城门一旦打开,几千人没有进完之前是一定不可能再关上了的。那个时候,宋人必然也就进来了。

    种愕看着这一幕,气得有些发笑“他娘的,契丹驸马,党项驸马,回纥驸马,咱大宋的保顺军节度使,怕死成这样了头前不是威风得紧吗呸”

    种师道问着种愕“伯父,这些城外的唃厮啰人怎么办”

    局面实在有些悲惨,无数的唃厮啰人挤在城门之下,不断呼喊乞求,乞求城门打开放他们进去。显然这些人还对这种事情抱有期望,认为他们的族长会心软开城,把他们都放进去。

    种愕答道“把通译寻到前面来,去招降吧。”

    “伯父,咱攻城吗”种师道又问。

    “等甘相公来,让甘相公定夺。”种愕答着,脸上的疲惫尽显,座下的马匹也站不太稳了。

    通译呼喊着招降之语,种愕的铁甲也一步一步逼近,拉弓之声清晰可闻。

    无数的唃厮啰人转过头来,开始跪地乞降。

    城头上的董毡破口大骂“不要投降,孬种,不准投降,去杀宋人,与宋人拼了,一命换一命。都不准投降”

    前面城头上的董毡在骂,后面的宋人在呼喊着招降之语。正在城下的唃厮啰人,一个个眼神空洞,看向越来越近的宋人,看向一个又一个慢慢被绑起来的唃厮啰人。

    慢慢悠悠的甘相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