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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妖言惑众晏几道
    天气转冷了,一年不过春夏秋冬,在这个时代,似乎一年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没有快速的通讯,没有快速的交通,传递信息与去其他地方,都以月来计算,时间就过得越发快了。

    兜兜转转的甘奇,再一次回到了秦州,甘奇屁股上,早已长出了厚厚的痂子,长时间骑马,屁股的皮肤就一定会被磨破,当然,破了一次之后就不会再破了,就会长出痂子,痂子会越长越厚,时不时还会发痒,这种情况,兴许就是所谓的“两股痒痒”。

    西北的冷,有一种干燥,冷得浑身难受,脱皮开裂,甘奇这个开封人,有些难以忍受,带着厚厚的绒帽,厚厚的皮手套,裹着面罩,炭火永远就在身边。

    军中的骑兵还在操练,威武军里的那些汉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打马飞奔。铁门关外,开始有了甘奇的马场,养马的汉子们,管不得牧场上的草是谁的,看见就割,若是有部落也在割草,汉子们倒也省事了,上去就抢。

    过冬的草料,就得这么备。

    党项朝廷真的开始西迁了,甘州肃州,西平瓜州,那里是戈壁上的绿洲,那里成了西夏新的中心。

    兴庆府这边,重兵囤积,这边却是西夏人真正的经济中心,这里若是再失,西夏就真正成了戈壁中的小国了。

    甘奇也满意了,彻底满意了,出关抢草料的骑兵军汉也越来越多,几万威武军,几乎都把马牵到了铁门关之外。

    延州秦州庆州等地,也竖起来招兵旗,威武军招兵,要健硕的良家子,会骑马的优先,射术精湛的也优先,补满五万,再扩招一万,六万之数。

    甘奇倒是想趁着这么好的机会直接把威武军扩充到十万之数,奈何现实不允许,说白了还是没钱。

    种愕从高原上下来了,甘奇有事吩咐他做。

    秦州府衙里,甘奇问种愕“如今你回来有多少人马”

    种愕答道“延州两万禁军,一万三千厢军,而今秦州兵马暂时在麾下听用,禁厢约莫两万二。”

    “林林总总,差不多五万余人”

    “嗯,差不多这个数目。”种愕答着,又道“这也是甘相公在此处,若是甘相公不再西北,末将麾下也就延州之兵了。”

    种愕麾下能有这么多人马,自然是甘奇的原因。因为种愕这个熙河兰煌经略制置使的官职也还只是个名头,属于甘奇的口头承诺,还没有朝廷的正式诰命。这么多人马听种愕调用,皆是因为甘奇这个枢密院指挥使在这里。

    “官职之事不急,待得我会汴梁,便会把此事办妥。”甘奇如此说着。

    种愕连忙拱手“相公,末将不是此意。”

    甘奇摆摆手止住了这个话题,说道“西北土地贫瘠,粮作产量不高,我想在这里种植水稻,你麾下如今有五万人马,可沿河试一试,开春天气转暖,你就开始试一下播种水稻,我已派人去南方调来稻种与一些种植水稻的高人。”

    “这个相公,水稻之物,乃南方所产,远来西北,怕是水土不服。”

    “无妨,试一试,成与不成皆不打紧。以黄河水系种植水稻,若是一旦成了,河套之地,可成粮仓。若是河套能成粮仓,一来可以阻止沙漠扩散,二来西北西域,万世可平。”甘奇这算的一个梦想。

    如果河套真能成粮仓,那就太吓人了,还牧什么羊,养什么马只要有粮食,中原铁甲,可以打遍世界。从河套过河西去西域,这条道路,真万世可平。粮食就代表了一切。

    只要水稻能耐寒,东北黑土,那也会是粮仓。这个好处,不言而喻。

    “那末将就吩咐下去试一试,军垦不难。”种愕如此答道。

    “这试也要讲章法,要想水稻耐寒,一年两年必然难成,得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必然可成。”甘奇说着。

    “请相公示下。”

    “第一年你先种,想来大多生根发芽却难以结穗,只要结穗成谷的,哪怕再少,都好好收集起来留着,来年接着种这些留下来的,连续几年都收这些结穗成谷的留着,此乃育种改良之法,终有一日,能种出整片田的谷穗。”甘奇如此说着,这是自然之法,也是科学之法,虽然道理简单,但也是能成功的。

    日本也吃稻谷,日本纬度也高,天寒地冻。稻谷必然是可以御寒的,但是也需要一个过程。

    另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直接去日本北方带回稻种来种植,这需要甘奇的船队,这个办法,甘奇也要安排实施,日本稻种能不能在西北水土相服,也是一个疑问,反正两种办法,甘奇都开始着手准备。

    来日稻谷,必须要种到西北,也要种到东北。若是能把稻谷种到辽阳、黄龙府等地,那对于国家大计而言,意义重大。

    种田,就是国策,就是军事实力,更是经济实力。以大历史长河来看,田能种到哪里,军队必然就能打到哪里。

    东北种田,那还是女真人建立了金国之后真正开始推行的,满人能崛起,靠的就是女真人延续下来的这一点,社会开始从渔猎走向了农耕,满人与女真的关系深浅争论太多,但是满人是实打实接受了女真人这方面的遗产。

    东北成为大粮仓,那已经是后世近现代的事情了。甘奇显然是想把近现代的事情拉到大宋朝来做。

    西北本是一个大粮仓,秦汉唐时代,这里无疑就是大粮仓,但是唐之后,随着环境变迁,这里越发贫瘠,宋元明清,这里再也称不上“粮仓”这个形容词了。但是到了后世,西北的粮食产量又开始增长,虽然依旧难以称为粮仓,但是以这个时代的人口比例而言,这里还是可以再次成为粮仓的。

    最重要的是,甘奇可不会在意牧场要不要保护的事情,只要能种,甘奇可以把河套都变成良田,不会去管谁要在这里牧马放羊。这在后世是不可能的。与其让河套被羊群啃成沙漠,不如把河套变成一望无际的良田。

    河套若是成了良田,蒙古草原,西域戈壁,那都是兵锋所及之处。

    历史与人,其实就是这么一个关系。中国的历史,就是种田的历史,其中还包含水利修建,从春秋战国的楚国崛起,秦国崛起,到四川的开发,都是这么回事,四川之所以成了天府之国,都江堰功不可没,种田功不可没。

    只要有水灌溉,一切都好说。

    甘奇谋划之大,已然超出了许多人的认知。只因为他真的知道,甘肃陕西等地,真的出稻谷,而且产量不会低。河套,一个黄河“几”字包围起来的区域,得天独厚的水系包裹,而且几乎还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肯定能成为真正的稻谷大产区。

    唯一要做的就是赶走牧民,挖地开渠,种

    所以,甘奇接下来要与种愕说的事情就是“牧民驱赶计划”,后世河套主要是内蒙古地盘。如今这里是党项地盘,还是敌国,道德上完全不妨碍甘奇这么一个不太人道的计划。

    牧民驱赶计划,听得种愕是一愣一愣的。

    甘奇接下来说了一大通安排,种愕还是问了一句“相公,河套真的能种稻谷吗”

    甘奇微微一笑“只管照做,把党项人往北赶就是。”

    “遵命。”种愕心有怀疑,却也准备要坚决执行。

    种地这种事情,皆是从军垦屯田开始,然后地盘稳定了,百姓自然就来了。军队是前期主力,种愕与狄咏就是前期主力。

    “给你与狄咏留四万匹马,尽快把此事办妥。”甘奇嘱咐着。

    “相公放心,就算河套种不了稻谷,末将也会把党项人从河套全部赶走。此乃灭亡党项之策也,末将一定竭尽所能,把此时办妥。”种愕说着心中真实想法,不论要不要在河套种田,赶党项人是一定要做的。

    甘奇点了点头,又道“狄咏我以后会调作他用,河北之事,皆托付与你了。”

    “末将感怀在心,能得相公如此信任,末将只有百死,不敢懈怠分毫。”

    结党营私,甘奇兴许顺带手在做,西北骁勇种愕,越发在甘奇这辆车上绑得死死了。

    王韶最近从甘奇那里得到了一笔经费,不多,六万贯,两百多匹马。却也足够他去完成翻越高原去找回纥人了,王韶最近沉迷于此,一心要完成合纵连横之大计。招揽人手,购买礼物,寻找高僧大德,到处寻找经书,也四处寻找既能通回纥话又能通汉话的通译。

    也不知道为何王韶对开边这种事情这么上心,兴许他生下来就是做这种事情的,后世之人都说大宋为大怂,在历史上毫无建树,其实也不尽然,开边之王韶,还是为大宋做了那真正开疆拓土的事情,还做的极为成功,在历史上还是有建树的。

    而今甘奇,给王韶的野心推波助澜了一番,以致于王韶还与甘奇讲过一些美好的愿景,说是灭了党项之后,还可再攻黄头回纥,再打草头达旦,如此方可纳西域入怀中,一举恢复汉唐雄风。

    甘奇咧着嘴笑,口中答了一语“行,就这么干”

    王韶听得甘奇这话,如打了鸡血一般,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历史上的王韶,若不是生错了时代,少不得也是张骞班超之辈。不过如今,他可能也有封“定远侯”那一天,以王定远之大名留青史。

    王韶走了,亲自带队走的,去找罗布泊以东的回纥人。猛陀也连忙派人来护送上高原,过措温布往西。

    甘奇在西北谋划着这些深远之事。

    汴梁的朝堂上,风波已然大起。

    中书省下七品编修晏几道,正在朝会叩拜皇帝万安,然后义愤填膺开喷“那西北军将,个个称甘道坚为自家相公,一个个惟他甘道坚马首是瞻,那些军将为了甘道坚,不惜对抗皇差,目中全无陛下,唯有甘道坚一人。军中上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一个个包庇甘道坚,臣连甘道坚的行踪都寻不到陛下,诸位,甘道坚这是结党营私啊,这是有大逆不道之心也”

    文彦博已然出言“此乃周世宗之下的太祖也”

    十多年前,文彦博就是用这句话说的狄青,就是这么直白直接。如今,又是这句话,安在了甘奇身上。

    富弼接了一语“文相之言,振聋发聩,警醒世人。”

    皇帝赵曙,面色铁青,那上百官员联名之物,陡然间不是甘奇的证明了,反倒成了甘奇结党营私的佐证。且不管晏几道说得有几分真几分假,那上百个官员的姓名都在支持甘道坚,这不免也有些吓人。

    赵曙问了一语“圣旨到得当面,甘奇当真不归”

    “陛下,圣旨到得当面,他却完全不理会微臣,还命军汉阻挡微臣,把微臣赶出了府衙。微臣可是皇命钦使,这般做派,岂不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晏几道这话有道理的。

    满堂一片哗然。

    忽然听得一语“诸位,且慢。”

    只见司马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富弼文彦博对视一眼,便是知道这个喷子头领要发功了。

    却未想司马光开口说道“陛下,万不可在朝堂上这般猜忌有功之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富弼文彦博皆是一愣,他们那里想到司马光出来竟然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文彦博立马回击“司马中丞,事到如今,你还要为甘道坚说话吗”

    司马光龙行虎步往前,答道“臣不是替谁说话,而是大局为要。甘道坚终究是要回来的,他家眷在京,千余甘家族人皆在京,永嘉公主临盆在即,京中还有他无数的好友与学生。他岂能不归此番不归,自然是公事难以脱身。你们在朝堂之上出如此之言,必然会传出去,一旦传出去了,诸位可知晓后果”

    “你说,什么后果他甘道坚还真敢反了不成”文彦博如此说道,他倒是希望司马光说这样会把甘奇逼反了,那才是正中下怀。

    “文相公,你之所言,岂是当朝相公能说的话甘相公何等功勋若是朝堂如此非议,往后世间还有何人敢为国效力京中儒生文士,又如何议论朝廷诸位文坛大家们岂会坐视不管你们也不怕百姓们在后面戳你们的脊梁骨,骂你们祖宗十八代”司马光,一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保守派,一个圣贤子弟,他是忠臣,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臣子,从来都不能只分黑白,只论忠奸。司马光在这一刻,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哪怕他跟甘奇不是同路人,哪怕来日他与甘奇还不知道要打多少擂台,但他今日是真忧心忡忡,怕这朝堂真要干傻事。

    硬刚之时,富弼立马老神在在了,捋着胡须不言。

    但是文彦博可不会不言,立马反击“你说他甘道坚要回来,回来了吗”

    “文相,司马光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甘相两三月内,必然入京。到时候论罪论赏,自有公断,我司马光身为言官之首,必然第一个冲在头前,痛陈甘相公抗旨之罪。但今日之言,不可再论下去,赶紧把那妖言惑众的晏几道赶出朝堂。”司马光把自己摆在最中间,把自己摆在最公正的位置,如此他也就问心无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