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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五章 猛然一惊
    御史台的地牢之中,富弼抬头看着顶上的那个透进光亮的小洞口,面色中带有担忧。

    富弼已然进来了几,从最初的自信,到司马光来来去去的问询,富弼也清楚了事的全部。

    此时的富弼早已明白过来,从开始甘奇提议他派人去辽国打探消息的时候,这就是个局,刘六符到底回了一封什么信件,富弼直到此时还没有彻底弄明白,但是其中有一点他是确信的,那就是刘六符说出了大定府之战的具体细节。

    虽然陷囹圄,但是司马光一直都是以礼相待,这也让富弼多少还有那么一些镇定,他还真就不相信凭借一封他人写给自己的信件,就能给他这个三朝老臣定下什么罪名来。

    富弼心中,慢慢盘算着这些,他还有许多事想知道,比如朝廷文武对这件事的反应,民间百姓对这件事的舆论,文人圈子对这件事的谈论。

    奈何御史台内,却没有真正的消息来源,富弼还憧憬着天下之人对他的同,对甘奇的反抗。

    此时,牢门那边有了响动,富弼连忙起去看,见得是冯京进来了,面色大喜,说道“你终于来了”

    语气中还带有一些不爽,因为他这个老丈人入狱好几天了,这个女婿才姗姗来迟。

    冯京已然连连作揖“泰山大人,来迟了,恕罪。”

    富弼听得这话,便也不再说苛责之语,而是着急问道“家中人可都还好”

    冯京一边伺候富弼落座,一边答道“都好,都在大理寺的牢狱里,也未受什么罪,只是时不时有些审问。”

    “那就好。”富弼越发放心了,没有那些严刑拷打的,证明那些当官的都还心里有数,知道他富弼是谁,便又道“外面如今都怎么议论啊”

    冯京答道“舆论之间,对泰山颇为不利。”

    “胡说。”

    “唉甘相把那书信公开在了报纸之上,汴梁城内无数人都看过了,那书信当真对泰山不利。”冯京实话实说。

    “老夫三朝老臣,仁宗陛下,英宗陛下,皆称股肱。他甘奇一个臭未干之徒,把老夫如此构陷,朝堂上下,老臣无数,岂能都这么看着”富弼还真不信,他甘奇岂能只手遮天这大宋朝何曾有过只手遮天之事御史台,谏院,那些谏官们,什么时候这么没了胆气

    想当年,包拯在朝之时,那是何等能言敢言而今司马光这么怂不会啊,司马光也不是那等怂人,不可能不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的啊

    “泰山,岳丈,大人,司马光心向甘相了。”冯京今来见,其实是来劝的,但是他又不能真的说出什么劝富弼低头的话语,也是为难。

    “不可能,司马光这般的人,老夫见得多了,不是那等攀附权贵之辈。”富弼不信,却是又看了看冯京,起了疑心,问道“你今来,莫不是为甘奇当说客的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莫不是想来害我”

    “岳父大人呐,唉”冯京实在不知怎么说是好,只得连连摇头,心中委屈不已。

    时局不同了,这老头却是又拗又硬。冯京从怀中掏出一张报纸,递给富弼,报纸上有刘六符的书信全文。

    富弼接过来,借着洞顶的光亮看着,这是写给他的信,他却还没有真正看过,只从司马光的话语中猜测了其中只言片语。

    今真正来读,读得富弼也是眉头紧皱,刘六符在信中一遍一遍叙着旧,越叙富弼越是皱眉。一百万贯,请求富弼阻止甘奇再发兵,这事还真出乎了富弼的预料,一百万贯,富弼都不用猜,这笔巨款不可能是刘六符出的,这必然是辽人朝廷出的。

    但是在富弼的人生经验之中,辽人何曾如此卑躬屈膝过这还是辽人吗

    昔的辽人,是何等的威势

    富弼哪里料到,如今的辽人,会来如此乞求自己

    甘奇这么厉害把辽人打得如此胆寒了

    富弼定了定心神,说道“辽人给我送钱之事,我可未应,我也不知。”

    冯京连连点头“司马中丞在朝堂说过了,说岳丈不知此事。”

    富弼点着头,又继续往下看,看完之后,立马说道“你看,甘奇欺君罔上,这就是证据。”

    冯京摇摇头“岳父啊,这哪里是甘相欺君罔上啊,这就是你里通敌国构陷忠良的证据啊。”

    “胡说八道,甘奇在大定府用谎言骗朝廷粮饷,证据在此,陛下岂能视而不见”富弼气愤说道。

    “唉一来,此事是您老主动去问的辽人,谁人又知晓是不是您老故意让刘六符这么回答的呢坊间皆是如此传言。二来,在这大宋东京城内,这天下人,是信甘相公还是信一个辽人的话语三来,司马光当真派人去了军中,问了许多军将,皆言当时缺粮,甘相公隐而不发,一己之力稳住了战局。四来,甘相公是第一个见到这封信的,却并不把这些话语隐了去,光明正大发出来。您老思虑一下,而今这汴梁城的人,到底信谁的”

    冯京是语重心长,他就是想劝富弼,算了。为什么要劝,就是怕富弼一旦从这里走出去,又不依不饶起来。

    甘奇让冯京来见富弼的目的,就在这里了。用一句粗俗的话语形容,那就是不要给脸不要脸。否则,真弄死你。

    不弄死富弼,甘奇还是有考量的,符合这个时代人心的考量。没有必要真把一个三朝老臣直接弄死,这传出去在士大夫心中,就真的太过了。

    既要表现出雷霆手段,又要表现出仁义之心。那甘奇就依旧还是读书君子,圣贤君子这个份,还是要保持下去的,一个手段狠厉的读书人,虽然手段狠厉,但还是与大家一样的读书人,依旧遵循官场士大夫的潜规则的读书人。

    富弼在沉默。

    沉默了许久,问了冯京一语“你说,老夫有罪吗何罪之有”

    富弼还有侥幸心理,或者说还想最后一搏。

    冯京也沉默了,他在下决心,要不要直接把富弼内心之中的那些想法直接浇灭,要不要说出一句诛心之语。

    “你说就是,老夫天圣八年入仕,门生故吏满天下,出使辽国退大军,救济灾民活人无数,老夫何罪之有何至于沦落至此这天下人,难道都眼瞎了不成若是仁宗陛下与英宗陛下有知,也会为老夫鸣冤叫屈。”

    富弼本是想苦计,让天下人看清甘奇的真面目,让甘奇下不来台,让甘奇背负一个构陷忠良的名头,谁曾想这苦计弄得个鸡飞蛋打,富弼不信。

    冯京终于问出了诛心之语“岳父,你当真就没有想过让甘奇败于战阵让十几万大军一败涂地死伤无数”

    富弼双眼一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有什么意思,就是问问富弼,是不是于国家于朝廷,真的那么问心无愧

    冯京对于富弼,显然是了解的,他不是不懂,而是夹在中间没有办法。富弼这一辈子,几十年官场沉浮,说什么门生故吏遍天下,到得而今,那些门生故吏呢

    田况,张方平这些人,倒霉的时候,富弼在哪里文彦博死于谋逆的时候,富弼又在哪里

    如今这是何必呢朝廷蒸蒸上,外败强敌,内革朝政。何必呢

    冯京再问“岳父啊,十几万大军,真若是在大定府一败涂地,十几万人命,十几万家庭啊还有这么多年的苦战,皆付与东流岳父,这都是何必呢您这般年纪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看不开何必非要如此呢朝廷无人出言,便是又有多少人与我一样心知肚明,您在朝堂上频频阻止朝廷筹措粮草,哪个没有看到而今还有了这封书信,那司马光罪己几番,却为何不辞了此番审案之差事难道他心中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莫要在此胡言乱语,你到底收了甘奇什么好处啊给你多大的官了你要如此为他一个小儿如此卖力老夫样样不堪那甘奇样样都好那甘奇,将来必是我大宋的祸害”富弼急了。

    冯京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慢慢再道“甘相公何等人,我也心中知晓一二。若非知晓,今我又岂会到得这里岳父啊,富家上下百十口,当今陛下虽然口中话语激愤,却也不敢说杀就杀。但是那甘相公,他不同,他那般的人,说要一百几十口的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你在威胁我”富弼瞪眼起。

    冯京却平和语气“但是甘相公答应我不杀人,让我帮他办件差事,摊丁入亩之事,开封一府,皆付与我,让我去与汴梁城里那些达官显贵拼命。岳父,我何曾想办这件差事我不想与整个汴梁城的达官显贵为敌”

    富弼听到这里,神一缩,再看冯京,又开口“那就让甘奇来杀,我富家一百几十口,让他杀了,看看这天下人如何看他甘奇”

    “文相公当初兴许也是这么想的,他堂堂大宋宰相,拿着圣旨在手,何曾想过会被人刺杀街头”冯京还是劝,这劝的话语之中,带着他的态度,在他心里,对甘奇的感虽然复杂,但是他还是支持甘奇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甘奇真的在带着这个国家蒸蒸上一往无前,看着那封信,看着辽人卑躬屈膝求饶的姿态,哪个宋人心中能没有触动哪个儒生能不激动

    “便让他来杀”富弼语气依旧硬。

    冯京不多言了,只是无力点头“那我就去回了甘相公,这差事,我不干了。”

    冯京又叹了一口气,躬一礼“岳父多保重。”

    说完冯京转往狱门走去。

    直到冯京走出狱门,听得远处的狱卒脚步走进,狱门锁链作响。

    忽然。

    “当世,罢了罢了,罢了啊”

    富弼仰天长叹的声音,穿过两层狱门,传到冯京的耳中,冯京浅浅一笑,转头大喊“岳父大人,有我在,还有我,富家子孙,皆还有我。”

    “当世啊”

    “嗯,我在,您老说。”

    久久无声,再看富弼,精气神已去,人萎靡在地上坐着,已然老泪纵横,几十年宰相的威严尽去,唯有那老头的佝偻无力。

    冯京久久听不见富弼话语,开口大喊“岳父大人,你放心,过不得几天就出来了。出来了再来叙,我先走了。”

    冯京走了,事圆满解决了,冯京该去履行承诺了,把开封府的差事做成。

    至于富弼

    冯京也得安排,先安排一家老小出狱,收拾家当。再安排富弼偷偷出狱,然后直接出城回乡。

    这汴梁城的怒火,富家人承受不起,这汴梁城,富家人也住不下去了。

    至于富弼的罪名,有了甘奇点头,是办事不力,是无才无德,亦或是丢失国体,皆可。学士的头衔,馆阁的份,平章事的名誉,皆作罢了。

    至于百姓的谩骂,亦或者史书的记载,野史的说法,那只能都随他去了。

    冯京要走的事就是带着尺子,亲自出城,开始丈量田亩。

    从汝南郡王府的产业开始

    达官显贵,这汴京之内,莫过于汝南郡王府。

    首都市长,亲自来量。

    汝南郡王赵宗汉,亲自作陪。

    不仅亲自作陪,还带着宗正寺里有谱的所有皇家子弟,都到现场来看。

    赵家的天下,从赵家开始,谁也不必多言。

    甘相公也姗姗来迟,到得现场。

    一眼望去,漫山遍野,望不到尽头的土地,皆是王府所有,田地之中,无数劳作的百姓,衣衫褴褛。

    这大宋朝,还得改,得深入的改,这土地,皆在士族权贵之手,底层百姓只能依附在士族权贵之下。

    这样的社会,不是甘奇心中的社会。

    却是甘奇也知,还是不能之过急。

    但是甘奇也有些迷茫了,若是真要改到那种地步,真想要人人都有地,该如何去做

    甘奇想到这里,看着一旁笑着的赵宗汉,猛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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