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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 作伴去洛阳
    翌日大早,御史台内人声鼎沸,不久之后,车驾鱼贯而起,直奔左掖门外。

    台谏两院,众多清流,司马光,吕公著,范纯仁带领几十人求见皇帝。

    皇帝倒也起了个大早,还未用过早食,就见得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跪地恭禀“陛下,左掖门外,司马相公带着台谏两院几十官员求见。”

    “什么几十官员这老匹夫,莫不是来逼宫的”皇帝赵顼气不打一处来,他本就不待见司马光,如今司马光还做出这种举动,赵顼岂能不气

    一旁的太监为难了,怯生生问道“陛下,那奴婢如何去回”

    “不见,就说朕有事要忙”赵顼挥着手,眼不见心不烦,他甚至猜得到司马光来见要说什么。

    太监匆匆而去,一直跑到左掖门,回复司马光。

    司马光闻言火气,大怒“岂有此理,为君者,岂能如此刚愎自用,岂能如此不听谏言”

    “阉货,速速报与陛下,就说我等今日不见陛下,誓不回头”有人已然大喊。

    太监满脸难色,也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人又骂“你这阉货,还不办差”

    一帮清流士大夫,这太监也不敢丝毫招惹,只得一边点头,一边慢慢往回再报。

    “陛下,那些官员说说不见到陛下,誓不回头。”小太监已然有些战战兢兢。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赵顼怒不可遏,起身左右走了走,又道“到底朕是天子还是他司马光是天子这些官员,圣谕不听,反倒听司马光那个老匹夫的”

    “陛陛陛下”

    “去,让他们都近来,朕倒是要看看,看看是不是他司马光话语当真比圣谕有用”赵顼年纪轻轻,也来了气。

    也是王安石与司马光两人对比太明显了,王安石是处处顺着皇帝心意来,司马光非得处处逆着皇帝来。

    不得片刻,御书房内,忽然就跪了一大片,房内跪不下,门口都跪了一大堆。

    “陛下大谬也,臣等请命,愿陛下收回成命,愿陛下对甘相公手下留情,愿陛下成就贤良之名”司马光一个头磕在地下,君子死谏

    “望陛下成就贤良之名”满场齐呼

    皇帝赵顼看着满屋子的人,面色阴晴几番,轻飘飘说了一语“诸位起来吧,不必如此大礼”

    “陛下若不回头是岸,臣等死跪不起”司马光高呼。

    “陛下,臣等皆是为了社稷,皆是为了朝廷,更是为了陛下啊,忠言逆耳,还请陛下细细思量其中利害。”御史中丞吕公著苦口婆心。

    皇帝赵顼沉默着,眼神扫来扫去,忽然深吸一口气,叹息道“尔等今日如此逼宫,可有想过朕心中如何感想”

    赵顼无法,无奈,亦或者有些恼羞成怒了。

    “还请陛下明示。”范仲淹之子范纯仁说道。

    “唉朕在想,甘相公当真如此一呼百应吗朝廷上下,不分文武,皆已甘相公马首是瞻,包括你这些御史司谏清流们不若不若朕这个皇帝,就让给甘相公来当罢了。”赵顼直白了,直白地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这句话一出,满场一片震惊之色,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明面上说甘奇与皇位的事情,还是从皇帝口中说出来的,实在过于震撼,满场之人,绝大多数怕是从未如此想过。

    司马光闻言大怒,也不跪了,直接站起“陛下岂能出得如此之语如此之语又岂能乱说此乃动摇国本之语,陛下却随意妄言,实乃昏庸无度”

    这种话岂能乱说的就如昔日辽国太子耶律浚说的耶律乙辛,当场耶律洪基就暴怒非常。

    这种话一旦由皇帝口中说出,岂不是把甘奇往死路上逼

    赵顼见得司马光如此无礼,更是气火攻心,怒道“怎么司马相公莫不是要上来亲手把朕拉下大宝”

    事情有些超出控制了,吕公著连忙起身去拉司马光,口中还说道“陛下,陛下,司马相公只是一时着急,绝无忤逆冲撞之意。”

    司马光何等刚强,一甩手,郎朗道“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鉴。臣今日之举,皆出忠义,只为家国社稷,只为阻止陛下做下那大错之事。陛下,臣如此几番劝说,难道真的不能让陛下有一点反思吗”

    吕公著连忙接话“是啊,陛下,司马相公忠义无双,陛下明鉴。臣等只愿陛下成为一代明君,不愿陛下被世人所指,背下千古骂名。还请陛下三思。”

    赵顼是真烦透了这一帮所谓清流,因为话语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了,却还没有一个人为他这个皇帝想想,没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角度看问题。

    赵顼不答,坐着一动不动,双眼看向窗外,心中想着按照这些人的意思,难道还要我这个皇帝到甘奇那里负荆请罪难道还要求着甘奇回朝理事

    赵顼久久不言,也是无奈无法,拿这帮人毫无办法,总不能对这帮人来个又打又杀吧

    见得皇帝不言,司马光再次跪地磕头“陛下若是执意如此,臣便请辞,愿离朝堂,从此再不过问朝堂之事”

    司马光这是要挟,也是自我的自信,他这么多年在朝堂兢兢业业,大小事情办得是勤勤恳恳,皇帝既然如此昏庸不知悔改,那边来个鱼死网破,且看看这朝堂没了甘相公,又离了他司马光,谁能堪当重任。

    这已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奈何奈何司马光没有想到,皇帝赵顼竟陡然开口“朕允了司马相公为国操劳,鞠躬尽瘁,既然开口请辞,想来是有无奈之缘由,朕体恤司马相公不易,允了司马相公致仕之请”

    皇帝倒也豁出去了,甘奇请辞,我自然要夺情几番,做个百般不舍,显得君臣情义。你司马光算个什么你请辞,你也想我求着你说允就允

    司马光呆愣当场

    “这陛下,司马相公乃是一时急切之语,请辞之事万万不能当真”吕公著连忙往回找补。

    “朝廷的大事,岂会是儿戏”赵顼心中豁出去是其一,其二是他真的不想看到司马光了,今日这机会不把握住,来日就没有这机会了。

    名正言顺赶走司马光,还有一个深明大义、深知帝心、才能出众的王安石,有何不可赶走司马光,更是断了甘奇的一臂。

    司马光呆呆愣愣,两眼无神,瞬间眼泪湿润而下,微微仰头,一声叹息,然后起身,慢慢转过身形,扫视在场众人。

    所有人看向司马光,见司马光正慢慢抬手,取下头上的双翅官帽,慢慢开口“诸位,我司马光尽力了,家国社稷,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朝堂,就托付给你们了,就如甘相公所言,一代新人换旧人,本是正常。我司马光昔日里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身居如此高位,能有今日,也是侥幸,皆赖甘相公慧眼抬举。也好也罢我便随甘相公去吧,纵情山野,把酒言欢,也算有个伴”

    说完,司马光颤颤巍巍把官帽放在地上,转身与皇帝轻轻一拜,再转身,已然大步而出。

    皇帝赵顼已然有些动容,似有后悔刚才,心慌不止,这是他当皇帝这么久,第一次如此肆意。随后皇帝又慢慢严正身形表情,表示自己硬朗威严。

    吕公著看着司马光的背影,回头又看看皇帝,慢慢起身,微微拱手,叹息一语“陛下,臣告退了”

    范纯仁也起身一拜,摇摇头“臣也告退”

    几十官员,皆是起身,告退而去。

    众人一走,皇帝赵顼反倒不心慌了,好似一口郁结之气尽出,爽快非常。走了司马光,走了甘奇,还有臂膀王安石,未来新政,憧憬非常,前途一片光明

    司马光请辞,无疑是官场大地震,原因不仅是司马光致仕,更重要的是此事表明了甘奇离开之事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板上钉钉了。

    皇帝再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下旨,封司马光温国公,致仕养老。

    司马光也接旨谢恩,开始发卖家仆姬女,收拾家当,便是这汴京城也不想留了。

    明眼人看透了事情的结局,知道甘相公与皇帝之争,皇帝已然大获全胜。

    事已至此,甘奇府邸门可罗雀之下,司马光府邸反倒人流如织。

    送行之人多到司马光都接待不过来。

    这其中也有门道。

    就如吕公著与司马光的话语“司马相公,下官来送送你,也还请你帮我与甘相公带个话,但凡有机会,我等必然竭尽全力为甘相公奔走,只愿来日能拨乱反正。至于甘相公那里,我等就不去送了,这朝廷,还要留一些公正不阿之人,这江山社稷,还要人守一守,不能真的被宵小之徒给败了去。”

    门道就在这番话里,吕公著不会再去送甘奇,送司马光的时候却又说的都是甘奇。

    为何,因为争斗结束之后,这朝堂肯定还有一波皇帝的清洗,此时必须暂时与甘相公划一点界限。

    但是众人心中都是明镜,同情甘奇自不用说,更因为甘奇之能,契丹党项还不稳,内政建设才刚起,没了甘相公,众人皆知许多事情怕是要出问题。

    所以来送司马光的时候,一定要让甘奇知道不能放弃,只需等待时机,来日还能起复。更是要与甘奇留一个善缘,来日若真起复,也好相见。

    来送司马光的所有人,说的话语与吕公著皆是大同小异,差不多都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司马光自然保证会把话带到,心中也感觉暖暖的,看到这些人,司马光才觉得这大宋还有希望,黑暗之中还有一缕阳光,不至于失望透顶。

    而此时在家中的甘奇,听到司马光致仕的消息,倒是笑了出来,起身也吩咐甘霸“呆霸,开始收拾家当。”

    甘霸满脸气愤“大哥,真就这般忍气吞声了”

    甘奇还笑“你这厮,说甚胡话天子之意,如之奈何”

    甘霸闻言,悻悻不语,天子天子,有一句大不敬的话语就在甘霸口边,可他偏偏就是说不出口,好似缺了一点胆气,又好似多了一点顾忌。

    甘奇知道自己要走一段时间,时间不会太长,但必须得走,走给天下人看。

    但是走之前,还得把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

    甘奇亲自拿笔,写下一封情真意切的奏折,奏折之上,历数仁宗英宗皇帝皇恩浩荡,再表达自己如何忠心,再说自己对朝廷诸事的担忧,最后说到朝廷度支之事,再请送甘家在汴梁城的产业,以解朝廷度支燃眉之急。

    奏折送到政事堂,本来司马光与王安石该在政事堂审核奏折的,有时候甘奇也会在政事堂审核奏折,如今却只有王安石一个人了。

    王安石看到甘奇手书的奏折,沉思了许久之后,带着奏折去见皇帝。

    皇帝赵顼看到王安石,那是一脸的笑容,如春风拂面,王安石还未近前行礼,赵顼已然起身连连招手“王相公快快请,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王安石上前,还是恭恭敬敬先躬身拜见,然后再说“还请陛下过目。”

    赵顼接过奏折“甘相公上奏待朕好好看完,王相公一边落座,来人,看茶”

    王安石落座一旁,开始喝茶。

    不久之后,赵顼开口“甘相公真是的唉朕已回绝了他,他还要三番五次进献产业,这份忠心,当真难得。”

    王安石看向赵顼,想从赵顼脸上看出个真伪之念,似有所得,便开口“陛下,不若不若就允了甘相公如何”

    “允了不妥不妥,万万不可,若是真允了,那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朕”赵顼如此说道。

    “陛下,听臣慢慢说来”

    “王相公请说。”

    “一来,朝堂上下,诸多事宜,当真是要用钱,甘相公忠义之心,可以成全,也解燃眉之急。二来,若想堵悠悠众口,可把甘相公此奏公示与众,此奏言辞恳切,发自肺腑,皆出甘相公真心,便是甘相公主动,更是甘相公忠义,天下共鉴之,便也不至于牵连陛下名声。陛下以为如何”

    王安石如此说着,心中却有另外打算,他心思高明,便也更懂得甘奇所想,皇帝忌惮的东西,不外乎甘奇军政在握,又有豪富收买人心。如果不去了甘奇豪富身家,来日起复之事必难成功。

    甘奇在给自己以后铺道路,在解除皇帝的疑心。王安石此时岂能不帮一把

    钱财而已,君子身外之物也。千古流芳,万世景仰,才是君子追求之正道。

    皇帝闻言,沉思起来,对于甘奇产业,他早已动心,只是一直掩藏着,掩藏到此时,听得王安石几语,动了心已然更加躁动。

    “如此,当真可以吗”赵顼再问一语,显得犹豫。

    王安石认真点头“陛下,甘相公此奏,必能让天下之人明白其忠义苦心,便不会牵连陛下名声。”

    赵顼又在沉思,拿手轻轻敲打桌案,又故作犹豫,许久之后才微微点头“也罢,那就全了甘相忠义之心吧,此事便由王相公来接手,王相公惯理度支之事,必无差错。”

    “遵旨,臣这就带三司官吏往甘相府中去”王安石躬身而退,大气一松,他还真怕皇帝顾忌太多不肯受甘奇进献,见得此事成了,只想赶紧办成事实,以免反复。

    只有如此,甘奇来日起复才能顺顺利利。

    甘奇,已然在家中等了许久,有点烦躁了,站在门口,还问甘霸“怎么还不来人”

    “大哥,谁要来”甘霸问道。

    “王介甫,肯定得他来。”甘奇仿佛猜到了一切。

    “王相公来作甚”甘霸又问。

    “他来接手咱家的产业”

    甘霸闻言大怒“这个王安石,这么多年交情了,没想到是个如此小人,真该一刀把他给宰了去。”

    甘奇看了看甘霸,见甘霸只是最上骂骂而已,便也笑了笑。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一个王安石,一个司马光,都是聪明人。

    聪明得还不一样。

    王安石带人上门而来,甘霸怒目相对,还对着王安石“呸”了一声。

    王安石倒是不与甘霸计较,只是笑了笑,然后上前与甘奇拱手见礼。

    甘奇抬手作请“介甫兄里面请。”

    王安石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事情便让三司之人与相公家中账房去交接即可,甘相公,里间吃杯茶”

    甘奇点头“随我来。”

    两人小间落座,却又是一片沉默。

    沉默许久,王安石开口“甘相公”

    甘奇却也开口“不必多言,介甫兄知晓即可,我此去,不会太久。”

    王安石点头“此去洛阳,主管学宫。当不会太久”

    “介甫兄提议的”甘奇问道。

    “嗯,下官提议,官家允了。”王安石说道。

    “挺好,洛阳不错,又近又繁华,日子不会差,倒也不知君实兄要去何处”甘奇问道。

    王安石笑了笑“许也是洛阳吧”

    “也好,做个伴。”甘奇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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