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竹苑。
颜卿霜起了个大早,此刻正坐在院子里喂着八哥吃食,鸢落则在一旁舞剑。
“你个姑娘家家的就没有旁的爱好了,这大清早的起来就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的。”香絮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舞剑的鸢落,不由得吐槽出声。
鸢落被她数落习惯了,此刻也懒得跟她计较,依旧舞着剑,剑花阵阵,煞是好看。
“旁的爱好有什么用处,小姐当真遇到危险的时候,除了这个,旁的再无用处。”
鸢落说话间,收了剑,剑尖一瓣桃花落在上面,她轻轻移动剑尖,递到香絮面前,“香美人,送你了。”
香絮轻笑着接过那花瓣,但是脸上的笑意却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就消散了。
颜卿霜看着香絮这个样子,知道定是有事,轻轻放下手中的鸟食看向她,“出什么事了?”
香絮微微叹了口气,上前,“姑娘,昨儿个夜间,三夫人急病唤了医师过来,结果医师断症说她是中毒,而且是能致命的那种毒,虽说这事听上去跟姑娘跟咱们院子没什么直接的联系,但是奴婢听着就是心神不宁的,您说这三夫人嫁到侯府这么久了,惯是会做人的,从未见她和谁红过脸,三老爷身边更是连个妾都没有,只有最近,因着那紫曦花树,跟咱们姑娘闹了些小矛盾,奴婢就怕这事被人小题大做了。”
香絮说着,眉头紧锁着,看着颜卿霜,“姑娘,您看,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颜卿霜听着香絮的话,脸色也微微有些凝重起来。
这侯府之中最怕的就是无中生有,自己还在查着哥哥路上遇刺的事情,那边孙氏就因为中毒倒下了,这最后是谁查谁都不一定了。
只不知这孙氏会不会也似那张氏一般,来个兵行险着,自己给自己下毒。
颜卿霜正想着,鸢落倒是开口了。
“小姐,你说这孙氏会不会是故意想要害你,所以这个儿给自个儿下毒了?”鸢落认真道,“就跟那个张姨娘一般,为了嫁祸他人,不惜自损。”
颜卿霜倒是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鸢落竟然能与自己想到一块去,环境到底是能改变一个人的,被坑害的次数多了,心性再宽广也是多少会提防着人的。
“也许我们去看一眼便能知道了。”颜卿霜说着便向着屋内走去,“香絮,进来帮我梳妆。”
香絮应着,还未来得及走到里间,就看到居竹苑的一个二等丫鬟薰宁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那模样慌张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后边追她一般。
“青天白日的,你慌什么,没的让人瞧见了以为咱居竹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香絮这些个日子是真的被弄怕了,一个不小心,三姑娘就能被别人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所以此刻看着薰宁那副样子,心里没来由地就有气。
“香絮姐姐,有信,有信……”薰宁努力稳了稳思绪,快步上前,“姑娘,您看看。”
“哪里来的信?”香絮接过薰宁递过来的书信,问道。
“奴婢也不知那人是谁,是一个不曾见过的丫鬟,跑到奴婢面前把这信往奴婢手里一塞,说了句有人想要害你家主子就跑了,奴婢听着那话惊得不行,这才,这才失了分寸。”
薰宁这番话出口,颜卿霜脸色微变,接过香絮递来的书信,展开看了起来。
看了几行,脸色就猛地变了几变。
这封书信不是别的,正是那日孙氏加急写给辅国大将军,想让大将军直接将颜书畴在路上格杀的书信。
颜卿霜看着那书信,寥寥几行字,她却愣是看了许久,捏着信纸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本她并不打算对孙氏做什么,毕竟还未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依她对孙氏的了解,她应该不是个恶毒之人,所以对于颜书畴遇刺的事件,她也一直没下定论,甚至心内更偏向于是颜卿盈和张旸做下的。
但是如今……
这封书信字字句句那般像孙氏的口吻,字迹更是没什么问题。
颜卿霜心凉了半截。
人心当真是这个世间最可怖的东西,一旦涉及权势利益,人心都是会变的,良善之人也会变成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所以那孙氏眼瞧着哥哥安全回来了,生怕自己瞧出什么端倪来,便来个先下手为强,给自己下毒,好先给她安上个弑杀婶母的罪名吗?
可是即便眼看着这事实好似应当就是如此了,颜卿霜却依旧不敢轻信。
这书信来的蹊跷,来的太过于容易了,她便又觉得这事情远不似明眼瞧着的这般简单了。
“薰宁,没事了,你出去守着吧,香絮,来帮我梳妆。”
颜卿霜没有透露太多,只是妥帖地将那书信收好了,转身进了屋子里。
香絮和鸢落对视了一眼,也都没有多言,跟着走了进去。
梳妆过后,颜卿霜便去了世安苑。
是人是鬼,还是得自己亲眼瞧见了才能辨识。
—
世安苑。
霓裳刚扶着孙氏服下了汤药,这汤药下肚没多久,孙氏就呕出了一大口的污秽浊物来。
颜承昊也在一旁守着,看着孙氏这个样子自是心疼的,想要安慰,但是眼见孙氏一点精神都没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自家夫人在自家府里被人下了毒药,这说出去可是泼天的笑话,如今好在孙氏也没闹,容氏下令将这件事情捂严实了,这才能有这短暂的安宁。
一早上杨氏和柳氏都来看过了,虽然三房对外称的是急病,但是容氏命了信嬷嬷在查证,这流言多多少少还是在侯府里传开了,所以杨氏和柳氏过来瞧过孙氏之后,孙氏也都没留,只说身子难受得厉害,便打发她们走了。
这会子一大口的污秽吐出来之后,孙氏才觉得身子稍稍清爽了些,但是心中却还是愤恨的。
这毒药猛烈,折腾得她难受极了,最难受的时候当真是恨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这会虽好了些,心气却难平,心中更是认定了这一定是颜卿霜所为,更是气愤自己一开始不该留了慈悲心肠,就该第一封书信就让哥哥杀了颜书畴便好。
如今这样自己半点好处没有,还受了这许多罪。
“夫人,你可好些?”颜承昊看着孙氏好一会,还是上前轻握着孙氏的手,问道。
孙氏心中一痛,用力从颜承昊手中抽出了手。
嫁进颜府这么久,对于颜承昊她一向都是真心实意地爱着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她一直觉得她遇到了最完美的人生。
可是现在她却猝然发现,这样的岁月静好是在不遇到任何事情的前提下的,一遇到事情,颜承昊的满腹诗书,风花雪月竟是半点都派不上用处的。
不仅如此,他还迂腐守旧,将侯府这个大家的地位远置于她和珏儿之前。
颜承昊知道孙氏心中有气,看着她将手抽了出去,微微有些尴尬,叹了口气,出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颜承昊说话间,站起身,向外走去。
颜承昊前脚才走出去,孙氏眼角就滚落了两行清泪。
自己如今都这般样子了,不就是盼着他能宽慰自己,能哄哄自己,可是自己只不过抽回了个手,他竟就这么走了,还当真是淡漠得可怕。
孙氏想着,眼泪接连滚落,急忙拿了一旁的帕子掩住面庞轻声哭泣起来。
飞羽和霓裳守在一旁,见着孙氏这个样子,谁都不敢多言,只是安静地守着。
这样的安静一直维持到外面的丫鬟来通传说三姑娘来了。
孙氏拿了帕子擦净了眼泪,眼中透着恼火,“她竟还好意思来,是来瞧瞧我死了没有吗?”
满腔的情绪正无处发泄,此刻可算是找着发泄的渠道了。
“夫人,您切莫如此生气,更不可如此说话啊,毕竟这事情我们还没有证据,若不是三姑娘做的,您如今这话日后免不了会落人家口舌啊。”飞羽听着孙氏的话在一旁好言劝道。
“夫人平日里从未与人红过脸,除了她还能有谁对夫人下这般狠手,你如今竟还替着她说话,真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夫人平日里待你不好吗?”霓裳听着飞羽的话,反驳道。
“你,奴婢都是为着夫人着想才这般说的,霓裳,你为何要污蔑我?”
“好了,别人还没什么事,我这院子里倒是先掐起来了,你们是都眼看着我死不掉了,心里不痛快是吧。”
孙氏话音刚落,飞羽和霓裳一起跪了下来,“夫人恕罪。”
“都起来吧,去把人请进来吧,别给人留了把柄说我这个做婶娘的架子大。”
“是。”飞羽应着,走到院子去请颜卿霜进来。
“夫人,您何苦还要见她,岂不是添堵吗?”霓裳见飞羽出去了,走到孙氏床边低声说道。
“什么都还未查明我便不见,如何说得过去?再说她都敢来,我难得还不敢见?”孙氏说着,轻咳了两声。
霓裳急忙帮着孙氏顺了顺气,又拿了两个软枕垫在了孙氏腰后,让她坐的更舒服一些。
“三婶婶,”颜卿霜走到内间,见着孙氏,粗粗行了个礼,就快步上前,“婶婶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病倒了?”
孙氏看着颜卿霜,只觉得这丫头演技当真是可以,心中一阵泛冷,但是面前还是强扯出了一丝笑容,“多谢霜姐儿惦念了,我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还当真是病来如山倒,说倒就倒下了。”
“婶婶还是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啊,”颜卿霜说着,走近了一些,走到孙氏身侧,“婶婶就是一直都太不顾及了自己了,这心里只有三叔,珏哥儿和凝姐儿。”
颜卿霜柔声说着,目光却是在细细地打量着孙氏。
看孙氏如今这个样子倒不像自己给自己下的毒,若是有可能,还是该寻了昨儿夜里来的医师细细问过才知道。
颜卿霜在打量孙氏,孙氏也在打量颜卿霜,细看之下,倒是看不出颜卿霜有什么心虚的地方,越是这样,孙氏就越觉得颜卿霜这个人不简单,需要提防。
这般年纪做事就如此不露痕迹,以后还了得?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孙氏只推说身子难受的厉害,颜卿霜自是起身告辞了。
颜卿霜一走,孙氏满脸的笑意立刻冷了下来。
“她这哪里是来探望我,这分明是来试探我的。”孙氏说着,气狠了,又急急地咳嗽起来。
霓裳急忙上前帮她顺气,“这三姑娘也太张狂些了,这般害了您,竟还敢来说这些风凉话,奴婢看着她方才那个样子,倒真像是来看您笑话的,难道就任凭她这般嚣张下去吗?要不奴婢去告诉老夫人去?”
“告诉老夫人什么?告诉老夫人她颜卿霜来探视我,而我却怀疑她?”孙氏说着,瞪了霓裳一眼,“越发没脑子了。”
“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替夫人不值,这若是寻不到证据,难道就由着她继续这般张狂下去吗?奴婢这心里实在是憋屈得厉害。”霓裳看着孙氏,轻声说道。
“我何尝不觉得憋屈,但是我也不会让她一直这么张狂下去的,她既然敢给我下毒,早晚能查出来的,实在不行,对付她,我还是有办法的。”
孙氏说着,眼中露出一丝狠意,但是到底身子还没有好透,“我实在疲乏得厉害,这些事情等我身子爽利了再说吧,你出去吧,我歇会。”
孙氏说着,让霓裳扶着自己躺了下来。
霓裳小心翼翼地帮她盖好了被子,这才退了出去。
听着孙氏方才那意思,是准备对颜卿霜动手了,只要她和颜卿霜互斗,那她便算是成功了。
霓裳这般想着,心情自然也不错,嘴角笑意微扬,转头对上飞羽质疑的眼神,又急忙掩下了笑容,冷哼一声,从飞羽身畔走了过去。
飞羽盯着她看了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实在说不上来,只能摇头作罢。
—
颜卿霜回了居竹苑之后,便坐不住了。
她总觉得这背后的一切不简单,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故意揉捏着,引着所有人往一个不该去的方向而去。
“香絮,帮我秉了祖母说我去了恂郡王府,鸢落,跟我走。”
“是。”香絮和鸢落一起应声。
主仆三人已经有了难得的默契,没有人多问一句,鸢落便已跟着颜卿霜出了门。
依旧如之前一般,颜卿霜率先带着鸢落去了恂郡王府,又换了恂郡王府丫鬟衣服出了门。
晗月虽不知颜卿霜究竟为何,却依旧愿意帮她,只叮嘱了她万事小心。
—
柒月斋。
还是那间雅间,今日门口却没有侍卫站着。
颜卿霜心中一凉,难道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竟然不在?
推门进去,里面果真空无一人,颜卿霜只得退了出去,趁着无人发现,快速出了柒月斋,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心中打定主意,准备去闯一闯宸亲王府。
只是要闯王府,自然不能再穿着恂郡王府的衣服了,不能连累晗月,所以颜卿霜便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这才向着宸亲王府去。
翻身上了墙头,依着对王府布局的熟悉,颜卿霜直接几个飞跃,进了主院落。
屋内,浅刃刚帮着凤浔生褪下身上的衣服,准备换伤药,两人便一同怔住了。
“王爷,您猜对了,她果真来了。”
凤浔生轻笑了一下,“继续换药。”
“是。”浅刃细细地帮他换好了胸口的伤药,便退了出去,还连带着将凤浔生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一起屏退了。
颜卿霜在屋檐上看了一眼,心中一阵嘀咕,这偌大的主院落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难道是自己算错了,这凤浔生竟不住这里?
但是横竖都来了,自是要进去看看的,颜卿霜想着飞身而下,轻轻推开门,向里走去。
屋内极为安静,宽大的厅堂之中,挂着几幅大气磅礴的山水画,看着应该就是主人居所无疑了。
颜卿霜回身,小心翼翼关上了门,这才继续往里走去。
内屋安静异常,屏风之后,是一个被白色帷幔裹住的床榻,远远看去,朦胧恍惚,看不清到底有没有人。
“王爷?”颜卿霜绕过屏风,向着床榻走去,“您在吗?”
依旧没有回应。
颜卿霜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掀开帷幔,往里走去。
只是帷幔才刚刚掀开,腰肢就一软,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被甩到了床榻之上。
还未来得及惊呼,脖间就凉意一片。
“王爷,是我。”颜卿霜镇定心神,看清了眼前之人之后,这才出声道。
凤浔生手中捏着的匕首甚至都没有打开刀鞘,只是隔着刀鞘这般抵着她的脖子,面上冷冷一片,“谁让你擅闯王府的,当真不想活了?”
被他迫在床榻之上,颜卿霜想要解释,但是这个姿势暧昧异常,她才一动,就见着凤浔生的衣衫微微敞开,胸前的伤显露无疑,原本想闭上的眼睛顿时睁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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