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茫茫大漠是一个人黄色的皮肤,这一小片冰原大概就像是皮肤上的一滴水,看似平淡无奇,却不知道有多少微小的生灵在其中厮杀和挣扎。
若是此时镜头下拉对焦,让忙碌的士兵变成主角,让红色巨蝎沦为背景,它与士兵间的距离也被变焦的镜头压缩,这一滴水就会变成一个逼仄的、令人窒息的斗兽场。
为什么主角会变成那些nc士兵?
只是因为他们人数更多,队列更有条理,就连拖拉巨蝎足螯和蝎尾时的喊号都整齐划一,更是慢慢地把原本有些散乱的玩家队伍吞噬进了自己的阵列,让那围观的两人略有些不知如何出口指挥。
所幸暂时也没有需要是岁和松青开口的地方,两人便心安理得地划着水——
“你们两个怎么不上去拔河?”同样围观的年年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就连祁有枫都在稍作休整后自觉地去帮忙了。
她正在恢复法力,在积蓄力量,没在划水。
“本人手无缚鸡之力。”松青背着手,颇有种以此为荣的样子。
“总要有人留意一下突发状况。”是岁也指点江山般回道。
年年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扭头看了看那边的情况,随口打了声招呼:“差不多了,我走了。”
巨蝎被铁锁紧紧勾住螯足,千人一起拉得它像条被钉在地上的标本,而那被年年轰碎的脑袋也终于缓慢地恢复了原状,挣扎的力量也越来越大。
年年飞到了蝎背上空,看着正在砍蝎尾的五人齐齐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下方的一千多人也立刻屏息凝神,双手紧攥住铁链,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五人手起刀落。
百根铁链瞬间绷紧。
年年一弓两箭,冻住另一根蝎尾。
这短暂的一瞬间过后,巨蝎猛烈的挣扎才传到地面,却被早已灌注了全身力气的士兵们化解,依然只是一个趴在地上颤抖的标本。
喷血的蝎尾断口也被年年顺手冻住,她落到地面,看着那条还在地上跳弹的蝎尾,觉得有些棘手。
这东西的毒囊真的能摘下来吗?不会毒死她这个投毒的人吧?
真想着,就见三尺水领着另一个人奔了过来,三尺水直接坐在了蝎尾上压住。另一人扮相奇怪,青面赤发,还有獠牙从鸟喙般的嘴里探出来,背上的衣服花纹像是两条垂下的翅膀。
“这什么——”年年的话被这人手里短棍放出的电光吓了回去,也吓得三尺水一跳。
“我去,你可别电着我。”三尺水跳开三米远,又走近踢了这条大尾巴一脚,这才看向年年:“玩过水球吗?”
“嗯?”
三尺水取出一个半透明袋子,一剑斩断了蝎尾毒针,把袋子套上蝎尾,另一人手里的短棍火花四射,被电流刺激的蝎尾立刻开始流出毒液。
“这位是玉熙宫的能人,演封神演义的,虽然没有什么太精通的角色,但贵在万金油。”三尺水得意洋洋地夸赞着。被他称赞的人却面无表情,一脸冷峻地盯着渐渐充满的那个袋子。
“这什么跟什么?”年年很是迷惑。从这个人的外表到他现在在做的事情,都很让她摸不着头脑。
“放电刺激毒液排出。”万金油能人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你这么厉害怎么刚才不直接电死它?”年年眨眼,满脸不解。
“我连你都电不死,而且我也不会飞。”
年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本想再问问这人平时都做些什么,现在却觉得有点不合适,默默闭了嘴。
半分钟后袋子胀起,被三尺水扎成了一个充满了黑色液体的球。这个拳头大小的球还在三尺水的手上微微颤了颤,像是一团即将流动的黏液。
“这玩意儿是不是不太安全????”年年看着三尺水手里那个球,有点不想碰。
“你别把它戳破就行了。”三尺水大大咧咧地递给年年。
年年在心里挣扎了一下,找着借口无力地拖延时间:“这个真能一次性毒死那些蝎子吗?那这个大家伙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三尺水耸肩,“反正就按照是岁的吩咐照做就行了。”
年年默然,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十分抗拒地捏住了黑球扎口处的那个小揪。
“诶诶诶,你别这么拿。”三尺水赶紧接回去,在年年松口气的瞬间拉过她的手,把这个触感奇怪的黑球放在了年年的掌心。
“我跟你讲,你跟是岁讲,这次这件事完了我一定要扒了他一层皮!”忍着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年年咬牙切齿地说着。
“好好好,你扒你扒,我替他做主了。”三尺水哄着年年,拉着她看向远处的明堂那些人,“那边那些人快撑不住了,你还是赶紧干活,完事了我把是岁扒光了扔你床上都行。”
年年瞪了他一眼,在飞走之前低头看了看。
冰层下的蝎子似乎动了动,好像冰壳底下已经开始融化了。她确实需要抓紧时间。
只是把这个球送进泉眼深处而已,并不需要年年飞多高。只是泉眼被巨蝎的身子挡住,其他人不好钻到底下去,是岁知道年年的箭不按物理轨迹飞行,她在空中又有角度优势,这才拜托她出手。
她停在半空,拿着手里的水球踌躇了一下,总觉得把它挂在箭上很危险。
她手头没有什么东西能把它缠住,而年年最担心的还是挂着这么个东西,会影响箭的力道和速度,更担心这么个东西无法被魔法箭挂住。
“真是给我出难题。”年年嘟囔着。
虽然有些头疼,但她还是有了一个思路,而这个思路的来源,是很久之前她与虞桃的一次对话。
“风已然是无形的,又何必要特意把它做成箭的样子。”年年喃喃地道。
地面上的是岁已经再次提醒她时间不多,年年听在耳中,轻轻闭住了眼睛,又睁开。
专注,要专注,让自己的眼睛紧紧地对焦目标,让背景模糊,让目标在自己的眼中放大、放大
专注,要专注,让自己的思维细细地描摹空气,让抽象实化,让虚拟的数据在手中流动、停滞
左手抬起短弓,弓身上银灰色的花纹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右手两指勾住空空的弓弦,充满剧毒毒液的水球被团在了右手掌心。
勾住弓弦的右手手肘后撤,弯弓如满月,没有往常那样青光环绕的魔法箭出现,却有一道无形的风被年年捕捉,在细细的弓弦上变换着形态,时长时短,时粗时细,时而像旋转的飞花,时而像舞动的长鞭。
“嗡——”
勾弦的双指伸直,同时张开的还有右手整个手掌,随着这一声细微的轻响,年年手心的水球瞬间消失。
没有人看到箭,也没有人看到箭光,他们好像看到了一瞬间空间的扭曲,一瞬间时光的飞逝,不是感觉到的,而是真切地用双眼看到的。尽管这一秒之后,没有人能用语言描述出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下一秒,冰层破裂的脆响撞到耳膜,下一秒,如雨丝般的蓝色微光滑过眼角。
大家低头去看那处泉眼,却只看一片平滑的冰面,似一秒前那样完整如初。
再一秒,如墨汁般的毒液在冰层下晕开,像一朵正在绽放的黑色曼陀罗。
“退!都退!”木石最先反应过来,指挥着军阵的士兵扔下铁链,重新举盾,退出被冰层覆盖住的区域。
被扔在原地的巨蝎立刻察觉到了四方拉力的减弱,巨螯重新舞动,抓住脱落的铁锁,咔嚓一声绞成两段。
对铁锁深恶痛绝的巨蝎这才想起了真正的罪魁祸首,仅剩的蝎尾高高举起,如电般向着后退的盾兵方阵扎去!
比快?刚刚发现了新大陆的年年咧嘴一笑,再次张弓。
依然是无色的箭矢,从年年指尖消失,在巨蝎断尾的伤口处出现,扎进了巨蝎的腹中。
巨蝎的动作顿时停滞,两只巨螯绝望地挥舞着,三对走足胡乱抖动,那条蝎尾也对准了自己的背部,像是要自己解决掉自己的痛苦。
它的痛苦结束了。
大股大股的鲜血和蓝色液体从它身上唯一的伤口处涌出,像是被搅碎成泥的内脏无处可去,只能被血液裹挟着从唯一的通道流出。
只剩下表面一层薄冰的冰原也变得漆黑无比,正在明堂玩家的维持下缓缓被唤来的黄沙一寸寸掩埋。
除了士兵和玩家们的喘息声,这片沙海里就连风声都消失了,像是死神走过的花园般寂静。
一边喘息,大家一边抬头看向空中的年年,惊骇从一个人的眼里被传染到另一个人的眼里。
“她刚刚做了什么”
甚少与玩家这些“武夫”打交道的松青也难掩脸上的惊色。
年年做了什么。她破开了泉眼上的冰面,把毒囊送进去后又立刻冰封住裂口,而后一箭扎进巨蝎体内,从内部绞死了巨蝎。
步骤很清晰,除了最后一步以外,之前的那些都是计划中的内容。
但是她到底做了什么?这是技能?这是玩家的技能?为什么一点都看不懂呢??
是岁看着缓缓下落的年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目光闪烁不定。
“她触及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她刚才所用的武器,不是弓不是箭,而是数据,是这个世界本身。”
“修改底层数据?那、那她不是跟病毒一样?”听懂了是岁的意思,松青更加惊讶。
是岁一笑,未作回答。
降落到地面的年年瞬间被行天下的玩家们团团围住,原本的惊骇被敬仰和钦佩代替,早先的冷漠以对也成了热情的称赞。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夸奖的年年脸红红的,虽然她迅速躲到了祁有枫身后,但那咧开的嘴角却怎么都合不拢。
热闹的欢呼声中,是岁看向年年的眼神愈发充满探究,一句轻飘飘的话被喧闹掩盖,就连他身边的松青都没听清。
“病毒吗或许她正是这个世界的一员也说不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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