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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一张 淳朴的哈瓦里哲
    行天下之所以能成为华夏区的第一行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它的会长是岁喜欢到处购置实业。

    不管到了哪里,他都喜欢买些酒楼茶馆旅舍一类的产业,也喜欢招揽一些喜欢玩产业经营、有经济头脑的玩家。

    实际上,是岁和松青的游戏方式是一样的,只不过松青在养成自己,而是岁则在养成一头商业巨鳄。

    从一定程度上来讲,行天下的这个玩法与游戏世界本身的关系要更为密切。因为频繁与nc打交道,行天下的玩家们也在经商走货的游戏历程中总结出了一些类似攻略的小技巧。

    定金怎么付、欠条怎么写、账本一般有些什么猫腻、那些东西比金银更让人喜欢等等,其中一个小技巧就是怎么跟普通的乡民们打交道。

    在收购一些特殊的货品时,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潇洒地给老乡甩下一大锭金子固然很爽,但这种行为能得到的好感度基本就是零。

    若是能体贴一些,愿意避人耳目地给老乡一些等值的碎银子碎金子或者名贵药材等等,那老乡对你的好感度就能翻倍了,以后也会找你继续出货。

    在这种风气中耳濡目染,行天下的玩家们也都习惯于日常用铜钱、碎银子和碎金叶子等不起眼的货币付账。这一点还让是岁被天工坊的木本尊嘲笑为小家子气和守财奴。

    刚刚在向那位抽旱烟的老伯问完路后,松青塞给年年的就是一小包剪碎的金叶子。不多,因为也不需要给太多,而这一点金叶子也足以让老人家在某些时候拿来应应急。

    洒水盖土的三个汉子已经完工,高个子大汉极力邀请是岁等人去他家里坐坐,去喝点奶茶、吃点羊肉,他也愿意给是岁这些人多讲一些这里的风土人情。

    是岁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嫌之前那块银锞子给少了,又笑着拿出三块,一边推辞高个子的邀请,一边感激他们的热情。

    但没想到的是,这三人竟然一致拒绝了是岁的银子,只说之前那块已经够多了,只换那么几个问题是在坑客人,所以他们才想邀请是岁去家里坐坐。

    心情有些复杂的是岁送走了三人,转过头来看着沉默的同伴,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哪怕只是碎金子,重量也跟烟叶不一样,我还以为这老伯心里有数的。”行天下的一个玩家满脸愧色地说道。

    “以这里的风俗来看,这里的人最起码在交易时是不会说谎的,所以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在这种事情上有所隐瞒。”

    说罢,是岁苦涩一笑:“这样说起来,这里的民风还是挺淳朴的。”

    众人再次默然无语。年年把咬碎的枣核咽了下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给唇角抹上一点血色。

    年年正想去城门外看看,至少去对着老伯的墓说声对不起,一大陶碗的水突然被递到了她面前。

    “你这女娃,嘴唇都干得出血了,赶紧来喝口水。”

    在附近卖簸箩的婶子开始絮絮叨叨地批评年年的粗心。除了一双眼睛,她的表情全被厚厚的麻布面纱遮住。但就是这一双有些浑浊苍老的眼睛,正饱含关切地看着年年。

    是岁这些人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他们对那位老伯的关注自然也被附近往来和做买卖的百姓们看在眼里,尤其是他们脸上那深深的痛色。

    年年下意识接过陶碗,张嘴想道声谢,被枣核碎片划破的喉咙却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哎呦!你这女娃!”这位大婶立刻转身向着身后大喊,“阿扎利!阿扎利!你那药叶子呢!快都拿来!”

    “来了来了!”

    被叫做阿扎利的小伙子快步跑过来,看到年年后脸色微红,低着头捧给年年一小把黄绿色的干叶子,叶脉微红,略有清香。

    “这、这个是药叶子,止血的。”小伙子有些别扭,迅速抬起头后又深深地低下,声音更小了,“你、你可以含一片在嘴里。”

    年年犹豫,祁有枫已经拣了一片药叶子递到她嘴边,那个小伙子偷瞄了一眼,脸更红了。

    年年抬手接过药叶子放到嘴里,干叶子瞬间融化,一股凉丝丝的微麻感充斥了口腔,又流进了喉咙,带走了火辣辣的刺痛。

    她有点想哭。

    “先不急喝水,等会儿再喝,等不疼了再喝,啊?”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陶碗换成了水囊,塞到年年手里,“你们是好人,这好人的眼泪要为好人流,那种活该千刀万剐的罪人不值得,知道了吗?”

    霎那间,年年手里的水囊仿佛重逾千斤,她把眼泪咽回肚子,像是吞下了几片锋利的刀刃。

    是岁在百姓们热心的围攻下收下了一把阿扎利的药叶子和几个水囊,推推搡搡地塞给大家几锭银子,耐心地劝走了大婶等人,又让行天下的那六个人先行离去,顺便通知一下其他人这里的风俗,不要再出现更多的好心办坏事。

    是岁心里也有些感概。那个胡神若是能晚一些出现,让老伯把手里那杆烟抽完,他或许就会打开那个小纸包,发现里面的金叶子,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

    可刚刚那三个人也说了,胡神显灵是没有规律的,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现,也正是因为这么一把时刻都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里的百姓才会淳朴至此。今日这件事,也真的说不好是谁的错。

    是岁看了看天色,面向年年——

    “我出城。”年年目不斜视,越过是岁,走向城门。

    是岁暗暗叹气。年年这孩子对nc有感情,他不奇怪,但是这感情太过,就容易引人侧目了。

    还好刚才那六个人也都被刚刚那疯狂惨烈的一幕所震惊,应该是不会去细想年年此时的反应过激。

    “我们要跟去吗?”三尺水侧首问道。

    三尺水确实有些愧疚,但这种愧疚之情也确实已经平复了不少——所有的小技巧都是因为得到过相应的教训才会被总结出来,早先行天下的玩家行事可不会多体贴,引发过的事端也不少,而这些事端也往往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决,一来二去就总结出这些避免麻烦的小技巧。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是岁无奈,又叹了一口气。

    四人走出城门,守城门的士兵还是当初他们进城时见过的那些。这些士兵听说他们想到外边转转,热心地拨了一个人给他们当向导,以防他们迷路。

    年年静静听着,看着人来人往的四方道路有些茫然。是岁笑着谢绝,留意了一下那些驻扎在远处的随行卫队。

    年年看向城门左侧,目光逐渐有了焦点,祁有枫望去,看到了那位早先和坎布尔一起离开的络腮胡大汉。

    祁有枫立刻跟上了年年的脚步,暗自戒备。他也猜不透此时年年的想法,更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动手。

    年年却好似没有看到这个人一般,快步向着络腮胡身后走去,不多时就见到了另一个步履蹒跚、面色木然的汉子。

    坎布尔正低头走路,一双棕色的精致皮靴突然进入了他的视线,他顺势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顿感莫名其妙,也有点烦躁。

    “刚才那位老伯呢?”年年急急问道。

    坎布尔紧抿着嘴唇,绕过了年年。

    “喂!你把那个老伯抱去哪里了?”年年也一步绕到了他面前。

    “野外。”坎布尔拔步又要走。

    “野外?你怎么能?”年年看这人又要走,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坎布尔仿佛被蜘蛛咬了一口一样,满脸惊恐地跳开,指着年年难以置信地叫道:“你!你这个女娃娃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你、你说什么?”年年比坎布尔更加难以置信,手也不由地松开了。

    “误会,都是误会。”赶上来的是岁站到两人中间,面向坎布尔低头道歉,“我们是今天才到这里的外乡人,有些冒犯,还请谅解。”

    坎布尔脸色难看地甩了甩袖子,僵硬地对年年道了声对不起,转身又要走。

    是岁不等年年再开口,抢先说道:“这位坎布尔兄弟,我们与那位老伯有一面之缘,想去祭拜一下,不知道放不方便带我们去看看。”

    “祭拜”坎布尔在笑,眼里却有泪水,“你们果然是刚来的客人。”

    “被胡神惩罚的罪人不能入土,因为会污染喂养羊群的土地;不能入水,因为会污染胡神赐给我们的甜水;不能火化,因为这是胡神才能做的,他会在最后的那天用烈火煎熬罪人的灵魂。”

    “所以,”坎布尔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罪人的尸骨只配喂给野狼和秃鹫。”

    “他不是罪人!有罪的是——”

    “是我。”是岁再次打断了年年的话,在坎布尔瞬间睁大的双眼注视下,摇头苦笑,“我们为了答谢老伯指路,给了他一个小纸包,却忘记告诉他那里面是金叶子。”

    年年立刻瞪向是岁,却被三尺岁捂住嘴拉到了一旁,祁有枫也连连低声劝慰。

    坎布尔看着是岁许久,一直到年年被三尺水拉到十米之外,才突然大咧着嘴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像是野狼饥饿时的喉音,一声比一声凄厉骇人。

    “不,他是罪人,阿爸他是罪人,胡神说他是罪人,他就是罪人!”

    坎布尔站在是岁面前,满眼血丝,抬起的双手青筋暴起,像是要去揪住是岁的领子,又像是要掐上是岁的脖子。

    但最终他还是颓然地放下了手,积蓄的眼泪也没有流下。

    “教典上说,远道而来的客人都是被胡神邀请来的,我们不能伤害也不能怠慢。”

    他紧紧盯着是岁的眼睛,半晌后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散在风中的话:

    “我们家不能再出一个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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