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殿前两拨人对立的呼喊声如惊雷炸裂忽起时,便没了乡民之情,旋即就如战场上针尖对了麦芒且杀红了双眼的两军将士,一对对拳头如黄金锤似的暴雨雷点骤起、一双双胳膊抡飞如挑刺的长枪、一条条大腿横扫更像是撩拨的长矛,宽阔的胸膛、夯实的后背如一面又一面大各异的盾牌,……
这一场不期而遇的猛烈打斗撞击声、口舌叫骂声、凄惨悲鸣声、滚地哀嚎声,自是声声入耳!
刷、刷、刷,……
刀锋与刀鞘的窸窣之声可断殿前清风,一溜如喷涌而出的泉水,却淹没在了东皇殿前的打斗声中,最后只如涓涓细流汇入了江河那般寂静无声。
眼前混乱不堪的打斗,让三个县衙差役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一脸的万分急躁与慌张之间,忍不住极速拔出了锋利的腰刀。
腰刀,在三个县衙差役的身前横竖往返的上下比划了三次,身为官府中人代表了朝廷,但是骑虎难下之后又是一副尴尬至极的样子,刀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的结果,三个县衙差役完全如三个局外人一般,手中微微颤抖的腰刀好像是见到了堂中的父老双亲那般都下不去手!
虽然县衙差役代表了朝廷,但是最后不得不把腰刀极速的飞扬举过了头顶,生怕伤及了平民无辜,又急切的喊道:“乡民们啊,都不要打了,一切都好说好商量!……”
“乡民们啦,聚众打架是解决争执最愚蠢的法子之一了,……”
“……”
对这一刻打斗都急红了眼的两拨人来说,县衙差役的喊话完全就是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屁话!
都白热化的打起来了还怎么商量?如果刚才能商量又何须打斗?现在官府的话,大多都是事后诸葛亮!
打斗中的无家可归者,完全无视了三个县衙差役的存在,县衙差役完全像是被边缘化了的三个透明人!
陈英,旋风白马缓缓的又靠近了打斗的两拨人,越女剑剑鞘左手笔直举过面纱斗笠,万般着急的缓缓喊道:“乡民们,住手,住手,通通都住手,都别打了!张府张员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客缘斋掌柜也会很快送吃的来了,……”
陈英的一席话,言辞凿凿说的也是事实。
在两拨打斗的人群中都认得幽嫣谷七弟子陈英,旋即又传出来了一阵极端的嘲讽声,尖声而又尖酸刻薄的喊叫道:“还说什么张员外?那一个装疯卖傻的张锋张员外?不是天天都陪他两个跟班做春秋大梦去了吗?……”
“习武的儒生,比只会读书的儒生更为可怕!只怕他更希望这里的打斗越乱越好坐收渔翁之利吧?”
“客缘斋掌柜,怕也不是一个正经做买卖的人吧?……”
“当今正经做买卖的人像现在这种时候正该囤积居奇!……”
“如果还要送吃的到东皇殿来,估计脑子是被昨夜的地震震了一个大窟窿,脑筋都坏掉了吧!……”
“做买卖的人,自古无利不起早!能倒腾的买卖,还折老本施舍给没有一丝利益瓜葛的路人?……”
“客缘斋掌柜,是疯了吧!……”
“……”
“谁敢诋毁张府张锋张员外?那就是讨打,往死里打!……”
“谁这么没有良心?诋毁像菩萨心肠一般的客缘斋掌柜!那也是讨打,还该往死里打!……”
“……”
陈英本是一番善意的提醒,那知适得其反,在两拨人中又细分了几拨人,打斗越来越混乱。
陈英,虽然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但是眼下这一次的路见不平,手心手背都是肉、还夹杂了官家,实在没有办法拔刀相助!
正在陈英犹豫不前、越女剑在手却也没有机会出剑之际,突然从混乱的打斗中传出来了一个如梦初醒般的肺腑之音,像是从海底三万尺自下而上的疾呼道:“大家都不要打了啊,都不要打了啊,通通都不要打了啊!刚才是白莲社俗家弟子在其中捣鬼,先动手打人的通通都是白莲社的俗家弟子,……”
“……”
“白莲社的俗家弟子?……”
“……”
这一个如利剑穿心的声音,让陈英听了实在憋屈,一时之间好似当成了玩偶被人愚弄了一番,这一种脸红的羞辱之感、是可忍孰不可忍,右手极速出剑一道寒光指了打斗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万分不客气的骂道:“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你们都听好了!十恶不赦的刘文之被本姑娘从孟婆江北太虚道观到孟婆江南城隍庙追了三天三夜,下一次就不会有这一次这么好运了!……”
“‘僧道双煞’祸害了多少武林中人,本姑娘即使踏破江湖,下一次遇见必定一剑封喉;倘若再祸害万千无辜百姓,定当千刀万剐!……”
“白莲社弟子又或是白莲社的俗家弟子,本姑娘奉劝回头是岸!……”
“……”
人群中的打斗缓缓慢了下来,又一阵尖锐的声音附和说道:“白莲社,是要唯恐天下不乱啊!……”
“只怕,这一次孟婆郡地震,白莲社一定还会有大动作,……”
“是啊,是啊,是啊,白莲社弟子以一己之私实在可恶!……”
“……”
三个县衙差役见人群中的打斗缓缓慢了下来,人群中的愤怒也好似降回了冰点,径直收回了腰刀,与陈英投来一阵感激的目光。
就在打斗缓缓慢下来的人群中,又一个如雷轰顶又尖锐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大声喊道:“白莲社万岁,大破之后才会大立!儒生以文乱法,墨家以武犯禁。白莲社就是要重建一个完美世界,……”
“人法地,地法天,天地无法无天,只有白莲社的天地无法无天之法,才是完美世界的开端,……”
“……”
白莲社的俗家弟子还想继续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无家可归者如江潮一般又涌了上去,一顿拳脚相交如雷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外人倘若伤我白莲社弟子,白莲社弟子当全力反击之;白莲社弟子倘若攻击敌人时,白莲社弟子当全力攻之;……”
“……”
又一个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发自肺腑的一次念叨之间,东皇殿前又是一顿拳头横飞、胳膊乱舞、双腿相交!拳头撞击像铁锤、胳膊扭打像棍棒、双腿踢瞪像流星锤!
张姓与非张姓的无家可归者,原本争执是否踏入东皇殿内,就这样被演变成白莲社的俗家弟子与非白莲社弟子的一场另类打斗。
陈英以为,这一些白莲社的俗家弟子夹杂其间着实可恨,又还是地震下无家可归的灾民,还更是同为孟婆郡的乡民!
眼下,在陈英的心中如十万八千六百二十五只蚂蚁在爬,恨不得立刻捉了任何一个白莲社的俗家弟子,然后猛烈的左脸抽一巴掌、右脸抽一巴掌,腹部再补上猛烈的一腿,之后还问一句:“还要不要参加刘文之的白莲社?……”
“……”
无奈,想欲圆而行欲方,这一些浑水摸鱼的白莲社俗家弟子要是通通都着了白莲社弟子的青色道袍、梳了道髻、捉了长剑,也许不用陈英亲自出手也会被县衙差役通通捉去牢房关上几天。
如今,陈英确实又一次尴尬至极了!空有一身无与伦比的剑法,还不能分人之忧、舒己之心,手中一道寒光的越女剑又不得不摆头入了剑鞘,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的感觉那是纠结得一塌糊涂。
“娘,娘,咱们还是回去看姥姥了吧!这一些人只要他们打累了,没力气了,也就不打了!……”
“……”
陈静的童言无忌之言,倒也让陈英宽心了许多。
况且,乡民之事本是官府的分内之事,幽嫣谷主曾经也多次交代过陈英:世间之事倘若插手太多之时,也就是幽嫣谷灭谷之日。
就在这一个时候,陈英远远的看见张锋张员外孔武有力的身板上一色干练的灰旧戎装,面若海棠、浓眉大眼、额头发亮、头戴巾、三绺美髯纵马奔来,左手拉了马缰绳、右手背后斜持了一杆六尺长的银尖长枪,左右还跑马跟了两个英俊潇洒的带刀跟班。
在张锋身后,是李声速一袭大氅平肩疾飞、右手握紧了腰刀徒步疾行跟上了三匹黑色快马,……
陈英,在心中一突然惊:李声速非一般的练家子,这个县衙差役头领李声速绝非等闲之辈!
在李声速身后三百步开外,络绎不绝的无家可归者人群中,是客缘斋店中四个短打伙计赶了四辆黄牛车往东皇殿方向奔了过来。
咴儿、咴儿、咴儿,……
张锋一马当先,黑色马缰绳一拉,六尺银色长枪横持马前,大喝一声道:“白莲社的俗家弟子,要撒野就都去杨洪府上撒野吧!……”
“李捕头料事如神!马儿、朱儿,去,通通给绑了送去太守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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