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掩了墨绿松针,快马加了玄色绳鞭,陈英与陈静一路狂奔回了幽嫣谷。
驾、驾,……
两声吆喝、八蹄踏燕。
玄色面纱斗笠与越女剑在松林之间如鱼穿梭,越了六座山丘、趟了八条溪流,两骑旋风白马已经立在了幽嫣谷外桃林里。
横竖桃枝七零八落满地,那是被太守府军士野蛮糟蹋的;桃枝丫怒藏了花骨朵儿,只要春风十里必定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此时此刻,不但陈英,就连陈静也是久久平静不下如巨浪淘沙翻滚不止的心情。
双双抬望眼之间,幽嫣谷中常年不散的白雾居然散去了一个精光,幽嫣谷中一片狼藉通透见底更似那一涧清泉中的鹅卵石,一个又一个历历入目。
陈英与陈静玄色靴子一沉,快马又加了一鞭,跑马之际好似就过去了三五个眨眼的功夫便立在了幽嫣谷中破碎的假山石前。
谷中塌了茅屋,千疮百孔;屋前污了塘荷,枝零叶落。
三日前的幽嫣谷还生龙活虎,如今的幽嫣谷却是惨不忍睹!
陈英举目张望之际,玄色面纱斗笠落地,捉紧了越女剑翻身下马之间,双膝“扑通”跪地,一阵哀嚎冲天,道:“娘,娘,娘!英子不中用。千错万错,都是英子一个人的错!”
“娘,娘,娘,英子来看你了,英子来看你了!”
陈英双膝跪地窸窣向前,入眼的是一堆如丘黄土,黄土前还林立了未燃尽的烛台与清香,烛台与清香左右之间各一盘时令瓜果。
黄土之上三丈之内尽是黄的、白的纸钱如雪覆地,黄土正中玄色墓碑一行朱砂大字是: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陈旭嫦之墓。
“姥姥,静静来看你咯。姥姥,静静来看你了,……”
陈静一跃翻身下马,也是玄色面纱斗笠落地,急步之间从旋风白马鞍后取下了一应祭祀器物。
陈静缓缓在墓碑前摆放了时令瓜果与祭肉,又匆匆燃了一对七寸烛台,手持了三根檀香举手投足之间又正了正身子,三鞠躬之后缓缓说道:“姥姥,静静在此发誓一定要捉了杨恩那一个臭道士,也一定会灭了天下白莲社的威风!”
“姥姥,你请放一万颗心。静静一定会苦练错负轮回剑法。倘若又梦见了漂亮姐姐,静静一定要问如何破了天罡地煞阵!”
“……”
陈静言语之间,又在陈旭嫦墓碑前跪拜三次,起身又满上了一盏清酒,从左而右缓缓洒湿了纸钱与黄土,飘溢出的一阵阵入鼻的味道那就是思念陈旭嫦的味道。
陈静自从第一次入了幽嫣谷墨家,也就是在那边已经塌下了的茅屋堂屋里,还与幽嫣谷历代谷主上了香、磕了头,成为了幽嫣谷墨家弟子中的一员。
就在那一个时候,陈旭嫦还开宗明义,一个人与陈静说了许多幽嫣谷墨家的趣闻旧事。
只不过,每一代幽嫣谷墨家弟子按规矩只能收七个弟子。在陈旭嫦那一代幽嫣谷墨家弟子,陈旭嫦就是七弟子;在陈英这一代幽嫣谷墨家弟子,陈英也是七弟子。
只可惜,陈英并未继承幽嫣谷墨家谷主之位。按照幽嫣谷墨家规矩,只有幽嫣谷墨家谷主才能收徒传本派武功,陈静自然就不能称之为幽嫣谷墨家的下一代大弟子。
况且,陈静的悟性远在陈英之上,倘若传幽嫣谷墨家谷主之位与陈英,又如何能教得下一代幽嫣谷墨家弟子?又如何能让幽嫣谷墨家六大弟子服从?陈旭嫦才更加坚信让陈静接任第一百代幽嫣谷墨家谷主之位那是可行的。
陈静在墓碑前轻轻的扭头看了只顾一个人哭泣的陈英,旋即安慰道:“娘,人死不能复生。就让姥姥入土为安吧。你这样哭,即使人哭没了,姥姥也是回不来的!”
“静静,黄土里埋的不是你娘,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
陈英抽泣之间,泪水早已三行、四行,更似了孟婆江水冲刷了江岸,那是泪流满面。
陈英心里自然明白:要是没有遇见一念是善的陈旭嫦,或者真的就如平日里处处打击说的那般,早就被野狗饿狼下了肚。
陈旭嫦的养育之恩还未来得及报答,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最为悲痛的事!
怎么能不哭呢?
陈英自然不会与陈静一般计较,毕竟陈静还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孩子。
虽然陈静是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但陈英却是其名义上实实在在的“娘”。
虽然平日里要听谷主之令,但是这一个“娘”说的话多少还是会有分量的!
“娘,那你就使劲哭吧!你有多委屈,那你就哭多大声吧。”
“……”
陈静张口一言之间,又缓缓的跪在了墓前,在烛台上点燃了一叠又一叠黄纸冥钱,尘烟似雾若云烟从墓前直上九天之上。
“静静,你这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倘若为娘百年之后,你是哭、还是不哭?”
“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你要老实与为娘交代清楚!如今,你当了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墓前,说一次真心话!”
“……”
陈英一边缓缓止住了抽泣,一边玄色衣襟拭了一回脸色气得如秋日里的辣椒,瞠目结舌之间更似是在城隍庙中救起陈静的一绺又一绺挥之不去的悔恨!
陈静一边继续在墓前心翼翼的撕裂开了一叠又一叠黄纸冥钱投向了火光之中,一边轻蔑的瞅了一眼陈英缓缓说道:“娘,静静现在可就老实告诉你了!要是娘在百年之后,静静一定热情欢送!”
“……”
陈英脸一时气得更像是一只被切开的辣椒,空气里满满都是火辣辣的味道,旋即右手二指了陈静鼻子厉声大喝道:“静静,你是一个混蛋,为娘当初真是眼瞎!”
“为娘,为娘当初真该抱一个大石头往城隍庙井中落下去!”
“……”
陈英又是撕裂的顿足捶胸之际,跪地上前扶了陈旭嫦的墓碑又是一阵嚎啕大哭道:“娘,娘,你听听,你都听一听,这就是你为幽嫣谷墨家选的第一百代谷主!”
“娘,娘!英子眼瞎就罢了。可你老人家的一世英名,可不能就这样瞎了呀,……”
“娘,娘,英子不服!娘,英子一万个不服!”
“……”
就在陈英嚎啕大哭之际,却在一旁的陈静冷冷说道:“娘,世间女人都像你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吗?娘,你可能误会静静了!”
陈英扭头之际,犀利的眼光中似有千剑万剑,如果陈静是敌人的话,早就一剑封喉血溅三尺了!
“误会?哼,误会?那里有误会?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静静,那你现在就与为娘说一个明白!要是说不明白,为娘要以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之女的身份清理门户了!”
“趁为娘现在还治得了你,假以时日要是你翅膀硬了,为娘还只能干着急,……”
“静静,可别怪了为娘没有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说,你就说吧!”
“……”
陈英急切之间捉了越女剑往面前一插,剑鞘入地五寸,眼神之中尽是闪烁而又复杂的表情。
陈静自是荣辱不惊,正眼对了陈英双眼,字字珠玑道:“娘,在生之日静静都会听娘的话,才不至于重蹈娘与姥姥的覆辙!”
“娘,你要仔细想一想!人死之后才悔悟,又有什么用呢?与其人死之后幡然悔悟,还不如再生之日尽全辈的做人之道。”
“静静,虽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会去找亲生父母。但娘就是静静唯一的父母。子欲养而亲不待,静静要说‘不’!”
“娘,你看世间那一些在生之日不尽辈做人之道,长辈离世之后才痛哭流涕做幡然悔悟状,那一些人都是假慈悲、假孝子哟!”
“……”
陈静一席话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戳穿了陈英的心肝脾肺肾。陈英欲言又休、欲笑又止,一时心情复杂如夏日午后变幻的天气,恨不得找一个洞把头都埋下去。
羞人,还真的就是丢人啦!
虽然陈静言外之意就是说陈英假慈悲、假孝子,但陈英听了心中暖暖如头顶上炽热的太阳,一扫心中的忧郁与阴冷的寒气。
“静静,为娘确实误会你了。为娘没有眼瞎,乖孩子!”
陈英急切之间扭头一把抱住陈静于胸前,陈静看不见陈英正眼,自然就不用把头都埋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对母女情深,当是世间楷模啊!贫道在此守候多时了!不知贫道现身,有没有搅了母女连心的雅兴?”
陈英与陈静四目张望,不远处却缓缓步过来了十五个白莲社弟子,一时如临大敌。
陈英捉了越女剑,脱口而出道:“臭道士,你又是何人?”
“白莲社左护法,张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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