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紫妹妹多谢姐姐来救;多谢爹爹还惦记,养育之恩来世再报了。姐姐你走吧,姐姐你快走吧!”
“……”
陈静闻言一时无言以对,没想到柳下惠费华遇上了贞烈女杨紫,眼下光景确实万般棘手。
陈静来此本为救人,如今杨紫又不让人救,确实左右为难。
兴许解铃还须系铃人,都在“露水营”中待了三天三夜,杨紫言语之中对费华也有一丝敬佩之意。
费华与杨紫确实郎才女貌,倘若结为秦晋之好,一同救出去实为上策,兴许还能传为一段佳话。
陈静思索已定,旋即转身与费华步了过去,悠悠说道:“费公子,倘若你开口娶了杨紫妹妹,本谷主即刻护送两位出‘露水营’!”
费华闻言缓缓转过身来,脸色早已苍白,嘴角血迹斑斑已然不知经历了多少痛苦。
初眼看来,费华三日前的风采全然不在,更似落魄的读书人。
费华瞥了一眼杨紫,旋即又嘶哑了声音对陈静轻蔑说道:“想不到堂堂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竟然也如张锋儿,皆是一丘之貉!”
“我呸,张锋儿坏人名节以全一己之私。想不到,真想不到呐,堂堂幽嫣谷墨家也是帮凶!”
“……”
陈静闻言极其费解,如今受人之托来救人,却被费华说成了张锋一伙,实在让人不可理喻。
但是,既然已经都到了“露水营”,陈静实在也不忍心就这样两手空空而回客缘斋去。
君子确实应当成人之美,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静缓缓透过面纱斗笠,警觉的环视了一眼四周,接着又一阵轻叹道:“费公子,且听本谷主肺腑一言:费员外与甄夫人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你又何必这样固执呢?”
“本谷主受人之托,又如何会是太守张锋一伙?只要费公子开口全了杨紫妹妹名节,太守张锋之事咱们在从长计议,你意下如何?”
“本谷主在建康城中,还有一二故旧,只要费公子与杨紫妹妹一同出了‘露水营’,本谷主定当助费、杨两家一臂之力!”
“……”
陈静为了让费华开口娶杨紫,这一句句违心话说起来虽然别扭,但是细想起来确实也万般受用。
江南王家助萧道成登了帝位,陈静又为江南王家一家人,张口一字半句必定也会受用无穷。
费华却不吃陈静这一套,闻言之后就是一头被激怒了的猛兽,双眼血红、双颊狰狞、一脸怒火又嘶哑了声音大喝道:“三天三夜之前,费华都不曾屈服于张锋儿;三天三夜之后,费华焉能再屈服?”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谓之大丈夫!费华虽未及冠,但不丢列祖列宗之脸!”
“倘若如今从了张锋儿之意,这三天三夜来的苦,不是白受了?张锋儿在这三天三夜来的大罪,岂不是就这样轻易的被抹去了?似此,你不算帮凶,还有什么人才能算是帮凶?帮凶,你说!”
“既然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已经都成了张锋儿的帮凶,那你有多远就请滚多远。费华一点儿也不稀罕,更不愿再见到你!”
“……”
陈静闻言一时尴尬至极,如今好心又被当成了驴肝肺,做人真的好难,做好人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千难万难总要有人做。
陈静也不与费华过多计较,缓缓长叹了一回气息,一边又悠悠说道:“费公子,此言差矣!你这明明就是无端端的作践自己。你要好生想一想,倘若你命绝于‘露水营’,费员外与甄夫人又当如何?”
“你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是大不孝!你们读书人都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如此轻薄自家性命?轻薄自家性命那就是轻薄堂中父母之命,实则大为不孝!”
“费公子,自古都道读书人深明大义,你又如何能一根筋呢?倘若如此,这不是寒了费员外与甄夫人之心?这不是寒了费员外与甄夫人十数年来的养育之情?”
“……”
费华一时恼怒,旋即右手指住营房外,又道:“费华未请你来,费家又未请你来,何故多此一举?”
“你还是走吧,也别在费华身上再浪费一时半刻的功夫了。只要费华入了‘露水营’,就没打算出去!”
“至于杨家姑娘,本就与费家门不当、户不对,去留自便!”
“……”
陈静极度无语,倘若费华是自家弟弟,早就闪过去了一耳刮子,如今都到这一个节骨眼上,还如一条硬邦邦的骨头,必定粉身碎骨。
有道是:变则通,通则久。
陈静紧握越女剑,长叹一声不再理会费华,径直又步去杨紫身边道:“杨紫妹妹,你都听见了,与这样的汉子耗在这里,你心甘吗?”
“咱们还是先出去,然后再寻万全之策。你家爹爹也都与本谷主说了,早晚会有文书到孟婆郡来!”
“杨紫妹妹,趁现在,就趁现在,起来走吧,起来一起走吧!”
“……”
杨紫摇了一摇头,径直缓缓又道:“杨紫妹妹多谢姐姐,只是,杨紫妹妹怎么能负了杨家声名?孟婆郡‘张杨费吴’之名,杨家一直在费家之前,费家又如何高攀杨家呢?”
“杨紫就要留在这儿,费家都不走,杨家岂能独自一个人走?这不是有辱‘张杨费吴’之名?更让那一些有心之人看了笑话,……”
“姐姐,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一个人赶快走吧!真的,一个人赶快走吧。要是被张锋儿捉住,杨紫妹妹的罪过那就更大了!”
“……”
陈静闻言极其来气,一边指住杨紫,一边又扭头指了一回费华,愤愤不平道:“哎,本谷主真不知说你们什么好!倘若不是孟婆郡四大家,或许真能成就一段佳话!”
“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又都是为名所累?说你们浪得虚名又不妥、说你们虚有其表也不对!”
“如此,你们让本谷主情何以堪,让本谷主情何以堪啦!”
“……”
陈静心中骤起不快,一时越女剑剑鞘重重杵地,接着低头沉默不语,感觉又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不是剑上功夫不如人,而是身边的这一些人实在捉摸不透。
陈静旋即向左瞅了一眼费华,向右瞅了一眼杨紫,先是左边一阵叹气,再是右边一阵叹气。
此刻营房内一时又安静了。
远处那几只烛台上的灯火一阵猛烈的跳跃,就好似一阵嘲笑。也不知是在嘲笑陈静,还是在嘲笑这一对同处一室三天三夜的男女。
营房外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脚步声又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了声响。
营房内外,一时出奇的静!
此时此刻,陈静突然觉得游离的鼻息也都如雷贯耳,旋即又警觉的摇晃了一回脑袋,缓缓透过面纱斗笠却又发现杨紫的身板与费华的身板在一阵急促的颤抖。
“杨紫妹妹,杨紫妹妹,……”
“费公子,费公子,……”
“……”
陈静左右张望之间,三步上前率先靠近杨紫,透过跳跃的灯火,发现杨紫嘴角已然血迹斑斑。
“杨紫妹妹,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呀?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呀?”
陈静一时极其不解,毕竟这一时半刻也没有刀光剑影闪过。
杨紫面有一丝羞涩之色,一边幽幽又道:“姐姐,你不知道。方才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是张锋儿使的诡计,是在‘露水营’营房外下无味毒烟。咱们入营房前,就服下了张锋特制的药丸,药丸与无味毒烟融合,胸腹之内骚热无比,……”
“这不,倘若要守住名节,唯一可行之法也只有咬舌破唇了。……”
“……”
陈静一时明了,总算明白了杨紫与费华嘴角斑驳的血迹,也总算明白了张锋所谓的妙计!
陈静旋即掏出疗伤药,一边递与杨紫道:“服下它,还是随本谷主一起离开这一处不堪之地吧!”
杨紫见状摇了一摇头,缓缓推开疗伤药白色瓶子,轻笑道:“姐姐,不必了。伤越重,越能守节!”
陈静闻言心潮一涌,一闪泪花夺眶而出,嘶哑说道:“杨紫妹妹,真是苦了你了,苦了你啊!”
陈静沉思了片刻,旋即缓缓起身,接着又极速步去费华身后,极其不客气道:“费公子,杨紫妹妹如此贞烈,不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娶妻如伊,夫复何求?”
“费公子,可要珍惜眼前人呐!倘若错过了,就永远回不来了!这三天三夜的煎熬,堪比海誓山盟,胜过花前月下,你说是不是?”
“费公子,费公子,你就快醒一醒吧!你作践自己也罢了,何必作践杨紫妹妹?此非大丈夫所为呀!”
“……”
陈静一时嘶哑了声音,目视费华背影再也蹦不出一字半句。
费华一阵轻声“咳咳”之后又道:“多事的女人,还不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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