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嫦突然觉得大凡男儿口大吃四方,那是志向远大;要是一个妇道人家口大吃四方就是吃穷了。
方今天下,无论孟婆江南、江北之地,各姓名门大族都是朱门酒肉,曹小强虽为陈留王之后,却住着这样的茅草屋!
虽然是三合院的茅草屋,那也只是茅草屋啊!
如此,又怎么能大了胃口为曹小强加重一点丁的负担呢?
况且,眼下曹小强已经失去了双臂,更要为曹小强分忧。
一念是善,从今往后,当吃一碗饭的时候,眼下只得吃小半碗。
所以,入口的这一个桃果必须得丢,以后也只能看看,倘若再摘桃果入口,必定得先剁了双手。
陈旭嫦扭头之间,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糊弄陈静道“小孩子才吃糖果,身为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如何能像一个小孩子?又如何能像一个小孩子沉溺于糖果?静静,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陈静顿觉陈旭嫦反常,支支吾吾道“嫦嫦,是不是?或是?又或不是?你让我怎么说呢?诶,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陈旭嫦却是喜笑颜开,紧接着玄色斗篷一旋,转身回了堂屋。
陈静旋即仗剑一旁,看这一处荷塘,又想起陈旭嫦年长之后的一些旧事,一时确实不知道该说岁月无情好,又还是岁月有情好。
陈旭嫦回到堂屋之后,缓缓掏出手绢与曹小强轻抹额上汗迹。
刘一谷与寇谦之见势,兴许陈旭嫦在旁,曹小强能早一刻醒来。
寇谦之佯装一个哈欠,又伸了伸老腰,嚷嚷道“刘一谷,走,咱们先出去透一透气,让谷主看护一时半会。谷主,此刻就有劳你了。”
陈旭嫦难得有此独处的机会,旋即抱拳只道一个字“好!”
寇谦之与刘一谷大踏步奔出了堂屋,而后又往荷塘边步了过去。
寇谦之拂尘一扬,轻声又与陈静道“道友,曹大侠的脉相,贫道第一次得见,不知是福还是祸!”
陈静遥想幼时的一些往事,抬望眼之间,急切又道“寇道长,尽力而为即可。余下皆是天意。”
寇谦之只道“善哉,善哉!”
刘一谷见势,急切道“谷主,依你之见,前番五斗米道从桃花村逃走,一定就会去秦国生事?”
刘一谷百思不得其解,原本孙秀把五斗米道集结于魏国境内,要是一时又去秦国,秦国君臣又会怎么想?难道就不怕变成晋国第二?
对于孙秀这样一个烫手山芋而言,那就是一把双刃剑。况且,世人明知孙秀也非等闲之辈。
刘一谷觉得要自己是秦国姚天王,一定得找一个理由先打发孙秀去别处,最好去折腾别国。
陈静仗剑一横,道“刘一谷,眼下要你是孙秀,不去秦国生事,会去哪一国?凉国,八竿子都打不着!燕国又或者大燕国,这不是回头路吗?晋国,眼下他甘心吗?我等身在魏国,他又回得来吗?”
刘一谷觉得陈静好像也言之有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离秦国最近,紧接着若有所思道“但愿‘鬼军’能早一刻归来,都已经出去整整一天了,可千万别正面遇见了孙秀,那可真的会误了大事!”
寇谦之拂尘一扬,来回掐算了一阵子,字字珠玑道“刘一谷,天命有归,‘鬼军’在孟婆江北之地无大碍,宽心即好,宽心即好啊!”
刘一谷长舒了一口气息,越女剑一收一旋,又道“寇道长一言,心慰,心慰,我心宽慰啊!”
“待五斗米道诛杀殆尽,我刘一谷也可安心回孟婆江南之地,与这颠沛流离的日子道一句珍重了!”
“想我堂堂正正的刘家人,被五斗米所害者甚众。刘文之还助纣为虐,实在让刘家人不耻,让天下人都看咱们刘家人的大笑话了!”
刘一谷眼中一闪温润之光。
寇谦之自是轻抚拂尘,悠悠又道“但得天下早太平,可别驱走老虎又来恶狼,那才是大不幸!”
陈静闻言一怔,又多看了一眼寇谦之,打趣追问道“寇道长,要是五斗米道是虎,何为狼?”
寇谦之拂尘一扬,摆手一通轻笑道“道友,如此折煞贫道了。贫道要有那么能,道家嫡传上清派又怎会有今日这般颓废?终归是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啊!哎,……”
“上善若水,但愿以弱能胜强。道家嫡传上清派或许就在这一个陆家破孩子身上了。贫道的身份,以后又如何能多抛头露面呢?”
陆修静在梦呓中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之后又是一连串咕噜声,像山涧林泉,像绿洲溪流,……
寇谦之扭头道“道家嫡传上清派不能亡。即使在某一天,世道沦丧不尊道佛,不是亡在我辈之手,贫道心愿已了,心愿已了啊!”
刘一谷打断话茬子,仰望星空又道“天道就似这一方夜空,而我等只是点缀在夜空的一颗星光,兴许也都是老天爷的一颗棋子罢了!”
“眼下能活着就好!又怎能挂念太过于长远的事!寇道长,倘若五斗米道右护法释远领着秦人攻魏,要不要与我等合力助魏灭秦?”
寇谦之支支吾吾道“刘一谷,这,这,这,没这么巧的事吧!”
刘一谷冷冷又道“寇道长,我等皆不是魏人,你这一个曾经的魏国国师,可不能弃了魏国!要是遇见释远,你可得大义灭亲啊!”
寇谦之眉头一皱,之后一脸虚汗,支支吾吾又道“这,这,这,还得容贫道思量思量!清风斩要是斩错了人,贫道罪过也大了!”
陈静悠悠又道“刘一谷,看你把寇道长吓得,孙秀又还在,那里轮到释远领着秦军攻魏?况且,释远又为魏国拓拔皇族,是吧?”
寇谦之点头又道“道友说的极是!要是释远领秦军攻魏,早晚要被魏国宗室寻一个理由,削了他的宗籍。要是裹挟而下嘛,那就得看魏国天王大度不大度了,……”
不过,寇谦之还是希望释远做事不要太过,否则他日入魏,被魏人耻笑,那会滑天下之大稽。
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于释远这样的拓拔氏皇族而言,就只能当他是一个子侄辈。
无论释远眼下怎么样,先前的师徒之情,确实不容改变。
寇谦之一言,让陈静又想起一些往事,之后只道“释远终归也曾是佛门中人,心善比刘文之。自古以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下所言,寇道长以为如何?”
寇谦之拂尘一扬,点头道“道友说的极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贫道也曾渡他向善,善哉!”
就在这一个时候,曹小强先微微张口,之后高声疾呼道“了尘大师,不要走,你不要走,……”
“不要走,你不要走啊,……”
“……”
陈静三人急切奔回了堂屋,陈旭嫦轻抹虚汗,急切道“强强,强强,嫦嫦在这,不走,不走,……”
曹小强挣扎了好一阵子,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满脸虚汗又失去了双臂,只得任由陈旭嫦轻抹。
“道友,道友,你终于醒了啊?贫道可守了你一日一夜了,……”
“曹大侠,曹大侠,……”
“曹小强,曹小强,……”
“……”
曹小强见陈旭嫦热泪盈眶的样子,挣扎了几回,也没挣扎起来。
陈旭嫦见势,急忙扶正了曹小强,之后端上刘一谷递来温温的小米豆汤羹,柔柔道“一天一夜了,先吃完了它,有话慢慢说!”
曹小强抬望眼之间,见一众人等坚韧的目光,径直埋头一口急过一口小米豆汤羹,很快就吃完了。
曹小强长舒了一口气息,又看了一看双臂,摇了一摇肩胛骨,两边都是空荡荡的袖子,紧接着又意味深长道“方才,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梦中那一个老仙人自称了尘大师。也说我与道家有缘,……”
寇谦之闻言面有八分喜色,旋即打断话茬子,得意笑道“诸位道友,贫道前番算得可准?曹小强既然与道家有缘,只要入贫道道家嫡传上清派,也算后继有人了!”
曹小强又急忙打断了寇谦之的话茬子,摇头叹气道“寇道长,了尘大师之道,与五斗米道,与道家嫡传上清派皆不太相同,……”
寇谦之极其不服气,道家嫡传上清派都不算一回事,那还了得,急切追问道“那又是何道?”
曹小强环视一众人等,字字珠玑道“太虚道!”
寇谦之摇头,拂尘轻扬,冷冷又道“贫道熟读道家经典,从来没有一个叫‘了尘大师’的道友,更没有叫‘太虚道’的分支。……”
曹小强急切又道“寇道长,这了尘大师何其了得。这就好比曹某人没见过上十八代祖宗的音容笑貌,不能说他们没活过。从今天起,贫道曹小强,就是太虚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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