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五斗米道是为一己之私所害!一念是善,一念是善,所谓一念,无非今日一人念一心。”
“一心者牵挂三千大千世界,九死一生、无怨无悔只为普渡众生。白莲再现,只怕又是一场浩劫!轮回不尽,冤冤相报何时了?”
“地水火风,大慈大悲。地,还是那一方地;水,还是那一塘水;火,还是那一堆火;风,还是那一阵风!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就在半老徐娘缓缓念叨之际,从孟婆庙内的一处角落里骤起了一阵初生婴儿的啼哭声。
“哇呜,哇呜,哇呜,……”
啼哭声在空灵的月下骤然直上云天九万里,撕心裂肺又高远!
这是张寡妇先前寻到了孟婆庙里,只因前番五斗米道与小和尚大战一场,受了不少惊吓晕了过去。
方才张寡妇又受半老徐娘波音功而催生,原本还有一些时日才能出世的孩儿,就这样提前出生了。
张寡妇从婴孩的啼哭声中惊醒,血迹斑驳的鼓捣了好一阵子,扒下了外裳包好了初生的婴儿。
紧接着,张寡妇又拖着极其虚弱的身子去寻张智,见血迹斑驳而一动不动的张智,仰头哀嚎道:“张智,你这一个臭道士!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张智你看,你看,你快看,这是咱们孩子,香火不灭,是一个儿子,是张家血脉一承的孩儿!……”
“张智,你醒一醒,你快一醒,你终于当爹了,快醒过来给孩儿取一个名字,得取一个名字啊!……”
“……”
张寡妇轻放婴儿在张智身旁一尺之地,父子并排本该其乐融融;继续轻摇还有一丝游离气息的张智,喜得贵子本也应该其乐融融;一家三口更该享天伦之乐。
就这样摇啊摇、晃啊晃了好一阵子之后,同时又有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孟婆庙一时安静不下来。
“噗嗤、咳咳,……”
张智一绺昙花闪现,从双颊怒放出一树海棠花枝,极其吃力的左右张望之间,听张寡妇与婴儿声入耳,支支吾吾道:“贫道,……是已经,……死了吗?……又,……还是,……回光,……回光返照?……”
张寡妇见势泪流满面,旋即轻抹泪眼,又极速抱起了婴儿与张智看,急切道:“你看,你看!长得像你!这是你的儿子!你得取一个名字,当爹的,怎么能不取名字!”
张智血迹斑驳的双颊骤起一掠笑容,极其吃力又道:“你这一个,……臭小子,……让爹看一眼,……也看爹一眼,……好,……好,……”
张寡妇嗔怒之间,轻捶张智的胸膛,急切又道:“张智,你这一个臭道士,你就是一个臭道士!不许死,你不许死啊!咱们娘儿俩,还得靠你!以后都还得靠你呢!”
张智受了张寡妇轻捶,嘴角又溢出了怒放的一树树海棠花枝,双颊闪过一掠狡黠,面有三分喜色,急切又道:“我儿,……你看,……你看,……你娘,……不让,……爹,……好活,……好活了!……娘凶,……”
张寡妇收起了拳头,又梨花带雨道:“事到如今,还这么不正经。张智,你这一个臭道士,就不能正经一回吗?得给孩儿取名字啊!”
张智眼珠咕噜一转,眼珠余光瞥了一眼左右,骤起一阵兴奋,一口一口昙花怒放海棠花枝之间,极其吃力又道:“终归,……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一家人总还是向着,……向着一家人,……”
“贫道,……贫道,……笑到了最后,……最后,……孟婆郡,……一定还是,……张家,……张家人的,……”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张家,……无与争锋。……我儿就叫,……就叫张无与。……我孙,……就叫张争锋!……不,……不,……争风吃醋不好,……我孙就改叫张锋,……张锋,……”
“……”
张寡妇闻声一时不知道是喜极而泣,又还是泣极而喜,突然只觉得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宽敞!
既然张智取名叫张无与,那这一个孩子,就叫:张无与。
张智自是微微一笑,又对张无与极其吃力道:“我儿,……爹,……爹已经快不行了,……一腔热血,……吞了又吐,……吐了又吞,……”
“我儿,……你要记住:……上善若水。……你娘说,……女人是水,……是水做的。……上善若水就是,……就是善待你娘,……善待你娘啊!……子不嫌,……母丑。……”
“我儿,……爹都不嫌,……爹都不嫌你娘,……你娘丑,……要是敢嫌你娘,……你娘丑,……要打戒尺的,……要打戒尺的哦,……”
“……”
张寡妇哭得更为伤心、嚎得更为声大,双颊泪痕累累,埋头向着张智的青色道袍,只愿其乐融融的时刻不要走远,更不要消逝。
“我儿,……你娘,……你娘不让爹,……不让爹好活,……爹,……爹,……快透不过气了。……爹,……爹可是,……黄天,……黄天张大圣。……你娘是,……黄天张大婶,……不,……是黄天张圣母,……”
张寡妇自是眉头深锁,眼中已经分不清楚是悲伤的泪水,还是感动的泪水,稀里哗啦的一塌糊涂。
张寡妇缓缓抬起了头,极其幽怨又道:“张智,你这一个臭道士,你就是一个臭道士!老娘就是你的女人,怎么又成张大婶了?”
“张智,你这一个臭道士,你就是一个傻乎乎的臭道士!……”
张智没有再支支吾吾的说道一字半句,双颊也没有再怒放一树树海棠花枝,眼神中虽然还有八分喜色,却也渐渐的失去了光芒。
张智脑袋一歪又一滚,一双胳膊耷拉而下,没有了出入鼻息。
这一回,张智是真的死了!
张寡妇见势大吃一惊,旋即再重重的轻摇张智,张智双颊骤然而现一树树怒放的黑色海棠花枝。
“张智,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要死的啊!张智,你死了,老娘以后怎么办?一家人同死?可是,我可怜的孩儿才见了一回爹,就这样要随爹而去了吗?……”
“天呀,天大大的啊,玉皇大帝姓张、老天爷姓张,我儿张无与可是实实在在的张家人啊,……”
张寡妇自是哀嚎不止、张无与在一旁也是“哇呜、哇呜”不止。
半老徐娘拖着伤痕累累的步子缓缓上前,而后双掌合十,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张寡妇见势微微一笑,好似看见了一道光明,旋即止住哀嚎,而后缓缓转身对半老徐娘三磕头,急切道:“都说客缘斋掌柜是人见人爱的活菩萨。我儿张无与是无辜的!张智过往所作之孽,要是一命抵一命还不够,那就再加一命!”
“掌柜的,我儿就拜托你了!”
张寡妇磕头已毕,转身伏向张智的青色道袍,缓缓又道:“张智,你这一个臭道士,不许走那么急,等等老娘,你要等等老娘,……”
渐渐的,渐渐的,渐渐的,张寡妇没有了声音,也消沉了鼻息,这一次是咬舌自尽随张智去了。
“哇呜,哇呜,哇哇哇,……”
张无与哭得更为撕心裂肺,可怜的孩子一出生,还未吃上一口奶,就没有了娘,也没有了爹,成了一个孤儿,一个苦命的孤儿!
半老徐娘极其吃力的抱起了张无与,轻轻又道:“不哭,不哭,不哭,乖,一定会再有一个家的!”
“张无与,好名字。无中能生有,天赐为天与,苦尽则甘来。”
“……”
张无与见了半老徐娘,缓缓的止住了哭嚎声,小眼睛一眯,径直张嘴一笑,而后沉沉的入睡了,看一副小脸,睡得很香、梦里很甜。
就在这一个时候,从孟婆庙外又骤起了一声急过一声的哀嚎。
陈旭嫦在张寡妇母子啼哭声中惊醒了过来,入眼惨状,只寻着陈静使过的越女剑,把剑入怀,仰天长啸道:“静静,静静,静静,……”
刘一谷与陆修静被惊醒了,极其吃力的抬望眼之间,也见一地惨状,自是一声长叹一阵闷雷。
刘一谷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好似障眼法,陈静以一命换下了孙秀与孙小权两命,这不正是先前常说道的:九死一生、无怨无悔!
看来,方才确实误解了陈静,在这一个乱糟糟的世道里,又有几个人能如陈静这般大无畏牺牲?
刘一谷忍不住双掌合十,仰天长啸又道:“纯依香儿女侠,一路走好。心善者不得好报,那就是假丑恶的世道;心善者得好报,那才是真善美的世道!我刘一谷,九死一生、无怨无悔,从今以你为师!”
陆修静忍不住一声长叹,极其吃力的挣扎,还是起不了身!
“静静,我要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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