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余晖皱着眉头“就是咱们之前,不是在酒坊弄了个甚么‘末位淘汰’么……”
她之前就在酒坊实行现代化管理,在年终大会上宣布了未位淘汰制,每个月都对考勤和工作量进行考核,后三位会淘汰并且永不录用。
酒坊是正月十六开业的,到二月十六就已经一个月了,唐时玥那会儿在镇上陪考,夏余晖照着之前公示的法子,辞退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唐四叔的三兄唐兴旺。
但是他今天去酒坊才发现,那唐兴旺居然又回去上工了,而且见到他时,还故意停下活儿,摆出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根本不怕他知道。
他就直接过去问了,唐兴旺也有恃无恐的说了,是唐四叔叫他回来的。
他又去问了唐四叔,唐四叔反正就是一脸为难,说实在却不过情份什么的。
而且最那啥的就是,他一查之下,发现原来那三个人都回来了,因为唐四叔觉得,唐三都回来了,其它人不回来,不好意思的。
夏余晖把考勤表给她看了看,道“所以,小东家,我这会儿是直接过去,强行辞退他们?还是去找唐四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怎么着?”
唐时玥皱紧了眉头。
这就是她之前担心的事情了。
理念。
被唐四叔这么一整,未位淘汰制形同虚设,应该有的激励作用,危机意识什么的,也全都没了。
她一直想要的,是一种高效公正的管理,唯有这样,才能最快的发展壮大,隐患也最少。
可唐四叔这样一弄,就还是之前的家庭作坊。
但在现在这种社会条件之下,家族作坊才是常态,宗族之重,不是现代人能够理解的,所以如果唐四叔真的连手足之情也不念,大概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有些事她能做,他却做不了,最主要的,他没有意识和勇气去做。
唐时玥沉吟了一下,直接道“你把两边的帐整整,把福寿酒里咱们的钱抽回来,所有的帐交给陈长源,另外再去找未了,让他传讯给沈潜,咱们在镇上弄个酒坊,单独做唐家果酒。我去找唐四叔谈谈。”
夏余晖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好咧!”
唐时玥就过去找唐四叔了。
唐四叔一听之下,整个人都懵了。
他本来也算是一个精明的人物,可是福寿酒坊的发展,太快了,太超乎他想像了,根本没有给他成长的时间,幸好有唐时玥在前头撑着,他也习惯了。
如今她乍然这么一说,就跟没了主心骨一样,他一下子就慌了。
唐四叔急道“玥儿,你是不是嫌我瞒着你三叔的事?可是他是我嫡亲兄长,我自已的酒坊,哪怕少赚几个银子,也不能连自家人也赶出门吧?我叫他向你陪罪可好?”
唐时玥很耐心的道“四叔,不是这么回事儿。我不是冲着唐三叔这个人,你要明白,咱们弄未位淘汰,是为了效率,只有让大家紧着弦儿,知道干不好就要走,干好了就能多发钱,他们才会更努力,做的也更好……”
唐四叔茫然“其实赚多少是多呢?就算少赚几两银子,又能怎样?”
“不是钱的问题,是这个事不能这么办,再说了,你倒想着照顾兄长,他要是知恩图报,就应该更加努力才是,可是你看他的考勤差着别人老大一截,而且你这次叫他回去之后,他不但没悔改,还变本加厉……”
唐四叔连连点头“我会骂他的,我一定好好跟他说!”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唐时玥嘴皮子都磨干了,也没能叫唐四叔明白她的意思。
行吧,她早就该知道,理念上的分歧,真的是很难达成共识的。
于是她就道“四叔,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不是唐家的人?”
唐四叔表情微变,唐时玥道“其实我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我不是唐家人,而且我志不在此,将来早晚要离开村子,咱们这合作,也是早晚是要分的,不如趁现在分了,把福寿酒给了你,到时候,阖族劲往一处使,自然会越来越红火,对族长,里正来说也是好事儿……”
往这个方向一劝,唐四叔果然就能理解了,渐渐的沉默下来。
唐时玥续道“你放心,你与婶儿当年待我的情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酒坊再怎么拆,也影响不了咱们两家的情份,你想想,我阿兄和琛阿兄,都是许先生的弟子,咱们还要做世交呢,对不对?所以你真的不必多心。”
劝了他许久,唐四叔才终于艰难的点了头。
叫了陈长源来,一听这事儿,他也是十分震惊。
可毕竟他只是个干活的,两人已经说好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坐下来,与夏余晖对了帐。
唐时玥又单独叫了唐四叔,把已经试验过的酒方子抄给了他,又把她知道方子,但还没有测试过具体配比的,挑着当下有的水果,也写了十几个给他,然后附着耳,把最后一步悄悄说了。
唐时玥最后告诫他“福寿酒,我以后不会做,你们就是独家经营,你要记住,最后一步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要泄露给任何人知道,否则的话,将遍地都是福寿酒,你们根本没有一争之力。”
唐四叔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夏余晖也忍不住道“我说句讨人嫌的话,令三兄这人,不宜走的太近,否则恐生祸端。”
唐四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两边正默然相对,就见陈里正和唐家族长急匆匆的进来了。
一见两人都已经分清楚了,无可挽回,老族长气的指着唐四叔骂了一句“糊涂东西!”
唐时玥含笑道“堂伯公,快别骂四叔了,是我要分的,主要是我手头事情太多,实在管不过来。”
老族长能说什么,他只能长吸了一口气“玥儿,你叫我一声堂伯公,就是咱们唐家人,唐家认你这个族人!无数乡民受你恩惠,我老头子也是感怀在心!你若要跟我们见外,咱们真真是羞愧难当。”
唐时玥急卖乖道“堂伯公放心,我当然明白的。”
老族长狠狠的瞪了唐四叔一眼,携着唐时玥的手出来,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老族长才颤微微的走了。
这事儿一传开,大家都有些吃惊。
好像直到此刻,才猛然惊觉,唐时玥原来不是唐家人,她是有可能离开的。
大家都认为是唐四叔为了维护兄弟,得罪了唐当家。
本来这是一个非常叫人理解,甚至会维护的理由,可是因为牵扯到了“福娘子”,居然一面倒的都在谴责唐四叔,觉得是他气走了福娘子。
直到三月十八,周娘子临盆。
唐时玥从她开始阵痛,就一直守在旁边,后来还进了产房帮忙,周娘子生了近两个时辰,唐时玥一直在里头,后来生出来一个小郎君,还是唐时玥亲手抱出来的。
这么一来,大家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两家的交情还在。
所以倒也有很多人信了,唐时玥是因为手上事情太多,所以才把酒坊交出去的,于是又开始羡慕唐四叔白拣了个大便宜。
眼看着风向总算是扳过来了,唐时玥松了一口气,这个事儿,勉强算是解决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盛齐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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