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回来,大家惊喜地发现地上除了煮木薯外,还有一碗臭菜煎鸡蛋。
“好香那!”龙小鹰抬起来碗来闻了闻,高兴地说道,“这是真的鸡蛋啊!连长没说带来鸡蛋,哪来的?”
“先前路过两个小龙英,跟她们买的。”夏莲回答道。
“小龙英,长得啥模样?”龙小鹰追问道。
“身材苗条,长得眉清目秀。”
“皮肤白,眉毛很细很少,对吧?”
“还真是的。”夏莲奇怪地问,“你认识她们?”
“不敢,不敢。”龙小鹰说道,“我想她们可能有病。”
“你才有病,开口就乱说人家有病。”
“从哪来的小龙英,你问了吗?”
“问了,说是上寨的。”
“上寨!”李志刚惊叫起来,“我的天那,终于还是碰上了,我都要晕倒了。”
“有小龙英路过,你激动些啥子嘛?”梁春雪问他。
“你知道上寨是什么地方吗?”李志刚问梁春雪。
“不知道,在我们附近吗?”
“糟糕!”夏莲紧张地说,“刚才买到鸡蛋还很高兴,现在笑不出来了。小龙英说住在我们的上游,我想那儿一定有上寨、中寨和下寨之分。”
看到夏莲紧张的样子,雷浩好奇地问,“山大王呀?还分上寨、中寨和下寨。”
“有人还不知道吧。”龙小鹰告诉大家,“叫做上寨、中寨和下寨的地方,特指隔离麻疯病人的寨子,上寨的麻疯病较轻,所以她们会出来走动。”
“真的吗?那我们喝了从他们那儿淌下来的水,会不会被传染上麻疯病啊?”人们紧张起来。
“也不一定啦。”龚丹萍安慰大家道,“我母亲是医生,来之前就对我讲过预防麻疯病的常识。虽说麻疯病是接触传染,只要身上没有破口就不会被传染,但是如果被传染上,目前还没有办法医治。解放前这个地方发现麻疯病人就把他烧死。”
越说夏莲越紧张,染上麻疯病这辈子就完蛋了,连忙把手往后藏。
见她把手直往后躲,龙小鹰奇怪地问道,“手里还拿着什么?快拿出来看看。”
夏莲无奈地把手伸出来,食指上缠着块手巾,已被鲜血染红了。
“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王辰盛惊叫起来,“被麻疯病人咬了一口?”
“怎么可能。忙着削木薯皮,砍到了手。”夏莲解释道。
“在之前,还是在之后?”
“别管之前之后,快打开看看,伤得厉害吗?”龙小鹰揭夏莲裹着指头的手巾,伤口红肿,里面还塞有泥土。
“都发炎了,快到小溪边去冲洗。”龚丹萍拉住夏莲就往小溪边走。
大家都围过去观看,伤口很深,一碰到就流血。
在小溪里洗不干净,龚丹萍就拿来个饭盒舀水冲洗,一些泥沙粘在肉上已经冲不下来,只能用手指去剥离。
痛苦景象让韩红铃看得心惊肉跳,夏莲都没吭声,她就在一旁“啊!”、“啊!”直叫唤。
“伤口不好处理,需要回连队用镊子把沙子捡掉,消毒后包起来。”龚丹萍告诉龙小鹰。
龙小鹰对龚丹萍说道,“吃完饭你把她送回去,夏莲就留在队上养伤吧。”
“不要紧,我要留在这里。”夏莲拒绝道,“这里生活艰苦,活计很重,少一个人就会拖延完成任务的时间。这样的小伤口我已经习惯了,自己会好的。”
同志们都劝夏莲回连队去包扎,但夏莲觉得在坚苦的时候不能退缩,谢绝了大家的好意。
见夏莲不肯回去包药,龚丹萍对大家说道,“副班长轻伤不下火线,对我们团结一致战胜困难也是一个鼓舞。她不回去我也有办法,用盐水洗一洗包扎起来,或许有消毒杀菌作用。”
“想不到我们还带了个卫生员出来,就按你说的办吧。”龙小鹰同意道。
龚丹萍在清水里放了点盐,冲洗伤口后,换块干净手巾包起来。
坐下吃饭时,看见碗里的鸡蛋,有人担心起来。
“吃了麻疯鸡蛋,会不会得麻疯病呀?”
“酒妹,你抵抗力差,吃点鸡蛋,说不定能增强免疫力。”雷浩夹起块鸡蛋往她碗里放。
吓得梁春雪端起碗跑开。“离我远点!我还不想死。”她警告道。
王辰盛说道,“天天挨饿,累得要死,活那么久干什么?早死早解脱。”
“你呀。”张雅倩批评他道,“猪八戒不成佛就在这张嘴上,活没少干,为什么没有长进?你就不会向小鹰学习一下。”
“是的。”龙小鹰对大家说道,“人生低谷时千万不要灰心丧气,随着时间推移,许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我们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世界也在改造着我们,只要我们不放弃年青时期锻炼成长的大好机会,每个人都有可能取得成就。”
“就是。”李志刚说道,“潜伏期二十年,那个时候你还活着吗?先把眼前肚子问题解决了再说。”
“你还在说些什么呀,缺乏科学常识。”龚丹萍批评他道,“第一小龙英不见得就是麻疯病人。第二麻疯干菌怕热,这么热的天晒早就晒死了,更别说还活在炒熟的鸡蛋里。第三科学技术还在发展,我相信,不要二十年麻疯病就会被攻克。”
“龚丹萍说得对。”夏莲赞同道,“看到我们辛苦,人家省下不吃,好心卖两个鸡蛋给我们还被你们乱猜疑。我的伤口流血了都没说个怕字,你们还怕什么?”
想想也是多疑,大家愉快地吃起香喷喷的臭菜炒鸡蛋。
吃过饭,夏莲坚持要跟同志们上山。
手上有伤才发现劳动的艰巨,伤口疼痛锄头拿不稳,每一锄落地伤口都被震得火辣辣的痛。指头里面血液在跳动,不一会,鲜血就把绷带渗红。
白天劳累,晚上还要值夜班,在连队有其它班轮换,在这里每天晚上都轮到值夜班。连着值了几天夜班大家都熬不住了,龙小鹰也就不安排夜班了。
天一黑,大家就睡觉。
睡到半夜,手指疼痛让夏莲醒过来,摸一摸手指,红肿发炎,身上似乎在发低热。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哐当一声,寂静夜空传来响声,吓了一跳。
听声音是由锅灶处传来的,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转头从窝棚缝隙处看出去,外面月光很亮,但灌木较深看不到河边。则耳细听,再也没有传来声音。或许是男同胞起夜或者是去喝水,就不管它了,翻个身又睡着了。
天亮时,听见龙小鹰在外面大声说话,看来半夜果真有事发生,连忙起床出去了解情况。
龙小鹰和雷浩正在地上捡拾东西。
“半夜有人来过吗?”夏莲问道。
“有小贼来过。”龙小鹰回答她。
“你看见啦?”吓了夏莲一跳。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米口袋都被咬破了,可能是野猪或者是刺猪。”
“哦——昨晚我听到了声响,看来今后得把能吃的东西都收到身边看好。”
龙小鹰用根麻绳绑住破口,提起麻袋看了看,即便是省着吃,米也不够吃了。
为了解决口粮问题,晚上下班回来,龙小鹰又带着男同志去挖山药、打竹笋。
日子一天天过去,面对的困难也越来越大,现在即便是什么都不干,光是躺在床上也让人受不了。长期睡在用树枝搭成的床铺上,身子下面垫着的草也不管用了,躺上去就觉得弯曲的树干直接顶在背上,每天晚上都要被身下的树枝硌醒。
夜里风吹草响,夏莲又醒了。
山谷里淅漓漓下起了小雨,住简陋窝棚,碰到下雨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睡。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到脸上,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凌晨,窝棚到处漏雨,被褥都被打湿了。
天亮了,泡在水里的人们纷纷爬起床,虽然半夜都知道下雨,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好在夜里下过雨,白天又是一个艳阳天,上山前把被褥晾晒在山坡灌木上就行了。
日晒雨淋加上连日突击奋战,许多人都患了病,本来可以请假休息的,但在外面苦战哪能休息,只好互相鼓励,继续坚持。同志们心里都明白,任务不完成,再苦再累也不能回连队。谁也不好意思在苦战时请病假背着背包回连队,这样会让人看不起,只能咬牙挺住。
用了将近一个月时间,终于把整个山头的梯田都挖了出来,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回到连队时,已经是下午。
看见他们走进连队,指导员连忙从工地赶回来看望大家,鼓励了几句,让同志们赶快休息,抓紧时间睡觉。
夏莲解开背包铺好床,一头倒上去,天哪!从未想到过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柔软的床铺。虽然身下只垫了一床薄薄的棉絮,却像是睡在云朵里,又或者是睡在一堆厚厚的棉花上。躺在松软的棉花上,头脑一阵阵发晕。
身子直往下陷落……陷落……
这让她想起了《豌豆公主》。一个外貌不起眼,但肌肤如水般柔软的真正公主,她能感受得到身下的一粒豌豆。
如果此时身子下面也有一粒豌豆,能感觉得到吗?她想去感觉那被压在二十床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下面的那一粒豌豆。长期野外生活,早已被铺下垫着的树枝弄得全身发青发紫,还会怕一粒豌豆吗?
感受着无比柔软的床铺,又像是飞在天上,身子被云朵托住,让人舒服得直想死!
芸芸众生,又有几人享受过如此愉悦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明白了富人有他的痛苦,穷人有他的幸福,只要一点点满足,平民百姓就会觉得很快乐。还是当个快乐的平民百姓好!
飘荡……飘荡……
头晕……陷落……
尽情享受着令人晕眩的飘荡,她希望一直如此舒服下去,永远也别到底。
还没有碰到豌豆,她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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