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麦西乌斯郡长治下的各色人等,全都聚集到了瓦林斯堡,整个仲夏之末及之后的初秋祭典日弥漫着悲伤的气氛。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当地人开始埋怨起外地人:在城市的中心公园里,访客们霸占了最舒服的座位;在酒馆里,他们也同样占据了一些最好的位置。
到后来就不再是单纯的牢骚了,他们之间甚至爆发了一些肢体冲突。当然,很快就会有城市戍卫队赶过来,以暂时接管这座城市的、艾拉维拉军团的名义,消弭了纷乱——通常是将打架的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这时候,人们也才意识到,麦西乌斯领主大人已经不再是瓦林斯堡的权威了。
从他死亡之刻起,他就只属于史学家,属于游吟诗人,属于某些人的记忆。
封地领主逝世到入土,需要举行为期七天的葬礼。麦西乌斯的遗体被运往家族大宅里觐见大厅的附属备厅。之前,他通常都是在这里,准备出席“请愿日”活动的装扮。
这次亦不例外,麦西乌斯的遗体得到了很好的装扮:他的妻子和孩子将经过祝福的橄榄油仔细地抹遍他的全身,还擦上从远方交易过来的、带有刺鼻气味的香料和松脂油;然后,在侍从的帮助下,他的家人用经过硫磺熏制的洁白亚麻布将他从脚踝到脖子裹好;最后在为这个领主换上外袍。
虽然麦西乌斯是被一头强大的恶魔突然杀死,身体也被破坏得四分五裂,但是家族之中的施法者还是使用法术为其拼接好了身体,在保持了他最后脸面的同时,也让处理遗体的仪式不那么惊悚。
他的外衣是一件式样简单的袍子,和年轻骑士第一次宣誓时穿的一样,只是上面镌刻了六页晨星锤的图案,证明了这个躺在棺木中的人曾经取得过何等的荣誉。不计其数的修长黑烛围绕在旁,静静地燃烧着。
麦克西斯的遗体被郑重安放好之后,郡长曾经的首席理事下令,让人点燃瓦林斯堡附近的烽火。这是只有发生战争或是重大事件时才能见到的景象,上一次看到烽火点燃的人已屈指可数。
另外他还发布另一条命令,命人在瓦林斯堡以东,俯瞰城市的悬崖上挖一个深坑。在常年狂风呼啸的悬崖上,立着两座被白雪覆盖的坟墓,里面躺着在麦西乌斯之前统治过瓦林斯堡的两位领主,他们都是麦西乌斯的先人。要掘坑的话,这天气实在是太糟糕了,地面都被冻硬了。然而,劳役们却以此为傲,他们忍受着刺骨寒风、腰酸背疼和开裂的皮肤,为这个光荣的任务尽心尽责。不到两日,挖掘顺利竣工,坑口覆盖着红白相间的巨大帆布帐篷。
在瓦林斯堡,准备工作相对要从容一些。麦西乌斯家族大宅的四个厨房就像铸造厂房般,火炉不停地烧,浓烟不住地喷。一群小厮汗流浃背地为葬礼准备要烤的东西,包括肉、面包还有宴饼等。
绰号为“镶金碗”的彼得总管长着黄头发,个子矮小,脾气暴躁,处处监视下人们。每个大桶里煮的肉汤他都要逐一尝过,大桌上每一条裂缝他也都要检查是不是还有灰尘。
等到麦西乌斯下葬的那一天,一支长长的队伍抬着这位领主的棺椁走出了瓦林斯堡。因为要防备可能会出来作乱的恶魔,所以不仅有大量奔狼骑手以及受雇于麦西乌斯家族的几名施法者,跟随着那些大商人和大贵族组成的送葬队伍,艾拉维拉军团的二十七号和三十四号也同样藏在队伍之中。
按照习俗,这支送葬队伍绕瓦林斯堡一周,然后便走山路登上了东边的那座悬崖。由于数位施法者的帮助,即便山路不怎么好走,可他们还是很顺利地在两个沙漏时内来到了下葬的地点。
墓穴一边放着切好的泥炭、一堆石块,还有剥了皮的木料。“愿你安息。”麦西乌斯的儿子亲自为自己的父亲送上最后的祝福,他的长袍在风中猎猎地抖动着。接着,卫兵们默默地抬起木板,让棺椁沿着斜坡慢慢沉下去,一直沉到墓穴底部。上方,工匠们将木头搭成拱形,铺上泥炭,一层接一层,直到最后,将石块砌上去,才总算完成了麦西乌斯的整个葬礼。
队伍之中,有一名城市德鲁伊宗会曾经的执事、现在的瓦林斯堡地区宗老,他为这个墓穴施加了防护法术: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逐渐弥合到了一起,繁复且带有特殊作用的花纹和浮雕出现在石块的表面,四根圆柱从陵墓四周升起……
最后,当一切仪式全部完成,人们便转过身,沿着悬崖上的小径离开了。
发生在悬崖上的的这场葬礼,虽然是瓦林斯堡方圆百里内最为隆重的,但是绝不是唯一的一场。此时此刻,有许许多多条生命同样也走到了尽头。运气好的,或许还能享受到一场火葬;而那些时运不济的,甚至连享受葬礼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压根就没有留下任何可供焚烧的遗体。
……
每个统治者都会着迷于手下线人。在睡觉之前、在交谈过程中紧张的间隙,他们都会玩这样的游戏。统治者总会看着自己的线人,就像现在的格里苏斯一样,然后自问:他知道多少?
“雷克大人知道得不多……”这个线人是雷克的亲卫队长。事实上,很多软槭领主的亲卫队长都是格里苏斯早早埋下的暗探。那人想了一下,然后又小心地补充道:“……他现在只是觉得您之所以也同意让他作为殿后指挥官,是因为那个哈拉蒙德的冒险伙伴狠狠揍了他的侄子,您不希望他很快到达会盟地点然后找理由处置格林家族那位大少爷。毕竟,格林家族和约姆斯人关系不错。”
“哼,愚蠢的老狗。”
对于那个仗着是自己的岳父,哪怕是在软槭领主评议会上也总是指手画脚、削弱自己软槭人市长权威的雷克,格里苏斯心里并没有什么敬重。若非对方的厚实家底实在是令人艳羡,格里苏斯又怎么会和他戴上相同样式的臂环?
思索了片刻,格里苏斯随即对自己的线人下令道:“你回去吧,好好监督雷克最近的举动。”
那人随即溜出了格里苏斯的军帐,游刃有余地在软槭人大营的暗影之中穿梭,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属于雷克领主的宿营地。
翌日,大半软槭人远征军都拔营继续西行,只有雷克所属的部族迟了一段时间离开。
按照评议会的决定,雷克要带着他的人手为大部队殿后,防备有可能出现在大军屁股后面的塔普特人。对于这样的安排,那位软槭人领主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他们都知道,附近瓦林斯堡的那个郡长已经突发意外身亡,根本组织不出来像样的军队来对软槭人远征军进行打击。
雷克怀疑,这是评议会的其他贵族领主,因为不想让格里苏斯和自己占据太多的战功,所以才想出来的削弱他们翁婿的手段。唯一令其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格里苏斯居然没有严厉反对,而是顺着评议会的意思将雷克留了下来。
当然,雷克倒是没有怀疑格里苏斯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他们本就是翁婿关系、是利益共同体。雷克只是觉得格里苏斯是担心他,有可能为了那个已经断送了法师前途的侄子,和格林家族的大少爷产生龃龉,甚至痛下杀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有,这个格里苏斯,总是太过小心了。”在路上慢悠悠前进的时候,雷克新里一直在埋怨着格里苏斯,同时也在琢磨是不是回头写信让自己女儿说说她的这个丈夫。
“未来对于塔普特岛的占领,划分区域和土地的时候,肯定是以战功作为依据。 仗都被先遣军团和主力部队打了,殿后的部队又能捞到什么战功?这位置安全是安全,可除了安全就没别的了……”
向西走了半天工夫,这支军队大约前进了三、四帕勒桑左右的路程。因为雷克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才拔营出发,所以现在已经到了傍晚。这支殿后的军团,于是开始原地扎营修整。
两千多人的军团,光是搭建营帐就要一个沙漏时左右,雷克就没有让人去砍伐树木建立营地围墙。他只是找了一处三面环丘陵的小山坳设立营地,并且还多派了几组斥候作为警戒。
当黑暗彻底降临的时候,从周围丘陵上滑落的冷空气让所有士兵都感到了一丝寒冷,营地里很快点燃了一丛丛篝火。噼啪作响的木材燃烧声,士兵们小口小口喝着热粥的声音,驱散了夜晚的宁静。除此之外,按照宿营的规矩,到了晚上的时候军队之中尽量能少开口说话就少开口。
作为殿后的部队,他们没有被分发太多的啤酒和蜜酒。因此,除了需要去警戒敌人夜袭的斥候之外,这支队伍里今天就没有几个人能够喝到酒。不过,雷克肯定是个例外。待在自己的营长里,就着厨师专门为其准备的烤肉,他痛饮着一壶蜜酒喝得好不痛快,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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