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天,辜嗣都过得极其郁闷。他只不过离开陌湖之境数日,回来却有一种变了天的感觉。谁会想到主人突然之间转了性?谁又能猜到那两位“不速之客”一个是主人的贴身奴仆,一个甚至认主人做了爹爹,成了这里的小少主?更让他凌乱的是,小少主唤那小奴仆为娘亲,他又该如何称呼那位奴仆兼小少主的娘亲?中间隔了这层复杂的关系,他随主人唤她小奴显然不妥,喊她主母自然更不妥,他总不能跟着小少主叫她娘亲吧?
哎,真真是伤脑筋!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倒也不是这声称呼,而是他腿上的伤。虽然这七日萌萝日日都会送来它亲制的解药,直到亲眼见到他把药换好才会离开。可即便有萌萝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腿伤也没有一丝见好的迹象。如今他唯一觉得欣慰的只是伤势没有继续恶化而已。
根据小少主的解释,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药的磨合期还没有过去。他混迹三界数百年,也算见多识广,还是第一次听说药有磨合期。对他来说,有磨合期也不是问题,问题是谁也不知道这药的磨合期到底有多长。
辜嗣腿上的伤口虽不大,但毒性却极强。当日他虽在三个时辰内服下了萌萝送来的解药,保住了性命,但双腿至今仍不能动弹。或许这世间万物的心态都是相似的,辜嗣整日躺在床上,免不了也生出了一些悲观的情绪。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在床上待过这么长时间,若是这两条腿一直好不了,还不如直接了结性命来得痛快。
此时,一抹红色的身影从房门外快速滚了进来。它娴熟地跳到辜嗣床上,朝他扮了个鬼脸,便替他检查起伤势来。
虽说辜嗣的伤全拜眼前这位萌萝小少主所赐,可他心中是对萌萝却是愧疚的。他当日踢了小少主上百下,还差点杀了它,小少主非但不计前嫌,还日日为他制药送药,言语间的嘘寒问暖自不必说。总而言之,自从那日他们知晓了彼此的身份,萌萝对他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连称呼都变得……亲昵了许多。所以辜嗣每次见到萌萝,心中的愧意便更深一层。
“嗣哥哥,都怪我当日咬得太狠了,你受苦了。”萌萝瞅着他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脸自责道。它泪眼汪汪,仿佛那眼泪在下一刻就会落下来。
辜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他轻声安慰道:“少主莫再自责,当日是辜嗣冒犯少主在先,就算少主要了我的性命,辜嗣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此情此状只会令他感到更加愧疚,他怎会反过来责怪它呢?
萌萝内疚道:“嗣哥哥,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怪我!虽然这是一场误会,但你受伤全是因我而起。我只希望这药的磨合期可以赶快过去,这样嗣哥哥就可以不用受苦了!”
“这药的磨合期确实该过了。”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心虚,那声音虽隔着一道门,却让萌萝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滚到了床下。自那日被一顿教训后,萌萝见了末舛都是能躲则躲。不过,今日看来它是躲不过去了。
末舛黑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他日日都是这副万年不变的表情,不过以萌萝天生敏感的直觉判断,爹爹此时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根据以往的经验,爹爹心情不好多半和娘亲有关。萌萝忽感一阵头皮发麻,自觉要仔细应付,可眼下它也吃不准是什么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它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拼上娘亲亲授给它的全部演技,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爹爹!这药的磨合期因人而异,奈何萌萝天生愚钝,又涉事未深,至今都不能参透其中奥妙,只能眼看着嗣哥哥受苦,心中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
“心中着急是因不够冷静,你只需去陌湖游上一圈……”末舛盯着萌萝,意有所指道。
他不是不知道萌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日萌萝被辜嗣欺负得不轻,以它睚眦必报的个性,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何况辜嗣还冒犯了它娘亲……所以,它想让辜嗣吃一点苦头的心思,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七日来,辜嗣身心俱疲,早已吃足了苦头,它也该见好就收了。
萌萝此时已心中有数,爹爹显然识破了它的那点小伎俩,它若不见好就收,今日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它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不知为何,爹爹一提陌湖,萌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制药时漏了一个重要环节。”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虽让辜嗣吓了一跳,但萌萝的话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萌萝偷偷瞄了一眼末舛,见他不动声色,只好寄希望于此时一脸懵逼的辜嗣。它承认刚才这个转折处理地略显生硬,它从不指望自己能骗过爹爹的慧眼,因为不管它有多少小聪明,在爹爹面前也只是个小透明。不过,若想骗过辜嗣,它还是有点把握的。
此时,萌萝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来,它一下滚到辜嗣床前,懊悔道:“嗣哥哥,萌萝对不起你,现在才想起制药时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害你白白受了那么多苦!”
辜嗣见萌萝一下子哭成这样,早已方寸大乱,他连忙说道:“就算当日小少主不拿出解药,直接取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何况少主连日来亲自为我制药,劳心劳力,辜嗣心中愧疚难当!怎会因少主的一时疏忽生出怨心?”
“天下除了娘亲之外,便只有嗣哥哥最懂我、相信我,永远不会误解我。嗣哥哥放心,我保证明日一早你便能站起来!”萌萝祭出杀手锏。娘亲说它哭功一流,演技更是青出于蓝,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用得上。
辜嗣听了为之一愣。若这世上真的有甜言蜜语,恐怕也不会有比这更甜的话了。他觉得自己像被泡在蜜罐子里一样,连舌尖都尝到了一丝甜意。相比之下,他觉得腿上这点伤已经不足为道了。只是不知为何,想到自己明日即将痊愈,他心中竟升起了一丝失落的感觉。
萌萝看着一脸感动的辜嗣,便知自己的演技已经成功地骗过了他。不过,她也不敢在此多逗留一刻,爹爹现在不吭声,不代表她过一会也可以全身而退。于是,她迅速滚到末舛面前,一脸乖巧道:“爹爹,萌萝这就去制药了。”
末舛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去吧!”
不过,萌萝还没滚出房门就被叫住了。
“站住!”
一听到这两个字,萌萝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它足足做了三次深呼吸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恭敬道:“爹爹还有何嘱咐?”
半晌之后,萌萝却听到了一句它做梦都想不到的话:“先去厨房救你娘亲。”
虽然感到惊讶,但萌萝立刻挺起胸膛保证道:“爹爹放心,娘亲的事包在我身上。”提心吊胆了半天,原来只是让它去厨房找娘亲啊。不过它想不通的是,娘亲是在厨房,又不是在悬崖边上,爹爹为何要用“救”这个字呢?
反正,只要不是当面揭穿它,什么都好说。爹爹用什么词自然都有他的道理,它管那么多做什么?
萌萝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去时,却听到末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娘亲若是少了一根头发,陌湖便是你的归处。”
它这才察觉事情不像它想象中那般简单。娘亲在厨房究竟遇到了什么危险,竟会让爹爹拿陌河威胁它?爹爹既然知道娘亲有危险,为何不亲自去救?
萌萝转身问道:“爹爹,你和娘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滚到厨房去!”
萌萝在心里骂了自己一百回,爹爹和娘亲之间的事一向扑朔迷离,它又何必多问呢?当务之急,还是去厨房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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