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夕,乐斯广州代表处工作氛围显得比平日轻松愉快多了。大半供应商以及行业下游工厂,早在半个多月以前就陆陆续续开始工人返乡、机器停产,只剩少量人力坚持完成尾单。就算黄灿手下人心不散,许多事在无工厂配合的情况下也难以完成,能加紧赶进度的各岗位都在狂催,催不及的心里大致有数,只好搁置以待开年。
黄灿提前半月向丹麦总部申请了广州全体员工的年终奖,除夕前一天工资奖金由第三方人事托管公司准时打入员工账户。这样的薪酬发放,既无意外惊喜也无忐忑猜疑,每个人能拿到手多少心中有数也无须比较,办公室里因此祥和一片,大家把年终总结大会开成了其乐融融的茶话会。
春节于国人是万家团圆、举国欢庆的好日子,一年之中富贵荣辱也罢,贫穷辛贱也好,到了这一特殊时间点,似乎人人都将其他一切暂时放下,专心致志地访亲会友、觥筹交错、醉酒当歌。
黄灿身边每个人都在期待春节长假的到来,每个人状态都轻松开心,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对春节不感冒,欢乐气氛仿佛与己无关。她跟随大家一起玩笑一起频频聚餐,可是心里的温度却像高原上煮水,怎么也沸腾不起来。
过年最大的意义是什么呢?不就是亲人、团圆?不就是回家吗?这一切她都已失去,不再拥有。那么过年与她有何特别?她打心眼儿里并不期待过年,以及几乎所有叫她必须脱离日常工作节奏、区别于正常家庭人群的节假日。
这两年来忙碌的工作、马不停蹄的差旅中日子过得白驹过隙,每一周审视着自己排满的todolist,她在压力中反倒生出一种充实和自在,知道自己明天、下周以及下个月人在哪里、将做何事,没有时间彷徨、犹疑,没有多余的情绪空白需要填补,这种状态在别人眼中被称之为工作狂,但在她心里是目标明确的踏踏实实。
她就是喜欢工作。工作给她带来成长,带来成就感和不菲的收入。在团队里她现在是中心,无论是面对老外、供应商还是员工,她享受那种自信满满、日益精进的良好感。可每逢节日长假她便不得不形单影只、无所事事,游离于人群之外,让她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非平常”,或者说“奇怪”。
许多思沉浸在孕育新生命的喜悦之中,与她电话联络三句话不离孕期变化育儿打算。闫慧新婚燕尔,婚礼后便没机会碰面。佟若水自打工厂枪击案之后情绪不佳。赵晓玲子和庞亮过年回乡却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黄灿实在没办法强迫自己接受任何人“一起过年”的邀请,朋友们的好意她完全领会,但那种被生生安插在别人家扎堆的亲戚、融洽随意气氛中,格格不入的感觉,想一想都令她如坐针毡难以接受。
所以当除夕万家热闹准备团圆饭的时候,黄灿乘上了去丽江的飞机。
她一个人拖着二十八寸大行李箱,入住古城事先预定好的客栈。丢下行李便迫不及待地出门看风景。
傍晚的丽江,落日熔金,古城被天际云层蔓延开来的神秘的橘红色光辉温柔包裹着。极目眺望,远处参差的山雪浸染着烁烁红晕,清冽的空气中飘荡着植物与泥土的味道。丽江古城的每条街区都有它独特的韵味,一边可见熙攘结伴的人群,另一边则是宁静田园的街道。四周小桥下流水潺潺,如乐伴奏夜色。情调各异的酒吧纷纷亮起了霓虹灯,欢歌笑语,一片繁华。
在丽江即便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泡吧,大约也不那么扎眼吧?来到云雀之巅,谁人不是奔着挣脱庸俗生活的琐碎藩篱、放飞自我而来?
黄灿放下杂念,决心好好享受丽江的“一米阳光”。早晨欣赏古城静谧柔和、舒缓的慢节奏,随处可见的花,光滑的石块路,淙淙浅唱的流水,感觉心气都跟着沉淀干净了起来。沿着青石板路踽踽独行,听着脚板与青石的叩叩细声,真有那么几个瞬间闪念想要停留在此,像许多文艺青年向往的那般,开一间小客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迎来送往一盏故事。
在她晃晃悠悠沉醉时光的间隙,偶尔接到朋友们打来的问候电话,明辉得知她一人旅游,特意要介绍自己在丽江的朋友招待她,黄灿倒是觉得没必要的,只是好奇这人可真是知交遍天下呀,这般强大的能量输出功率,是远非一般人可达到的境界。
末了人家还调侃一句“丽江是艳遇之都”云云,把她给逗乐了,笑着反击道:“存心艳遇的人哪儿都能艳遇,于一地一城何辜啊?”
丽江客栈中的游客们常于晚间聚于花园堂屋,天南地北的人凑在一起喝酒品茶侃大山。初三住进来两间新客人,互相招呼才发现也来自广州。其中一对老夫妻一见黄灿开心地用白话聊起天来,无奈黄灿的粤语到现在还说得磕磕巴巴。
“聊什么这么开心?”一个男声在黄灿身后响起。
猝不及防地,黄灿的心脏“突”地猛跳了一下。她倏然转头。
一个高大匀称、笑容阳光的大男孩出现眼前,大大方方向她伸出一只手:“hi,你好,我叫杨逸。这两位是我爸妈。”
黄灿慌忙也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噢你好,我叫黄灿”。
这位男孩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长得么就只一个字:帅!有几分貌似《永不瞑目》里的陆毅。关键是他的嗓音,多么像当年的江云溪啊,简直太像了!
“我从家里带了上好的生普,大家一起尝尝?”杨逸坐下来,轻车熟路地使用客栈的功夫茶盘。
“你长得倒不像广东人。”黄灿忽然说。广东本地人长得岭南特征明显,老让她想起五祖初见六祖惠能说的那句:“尔乃獦獠”。
“哦,二代移民嘛。”
大家天南海阔攀谈起来,互相简单介绍。杨逸是金融人士,在银行工作,所在位置竟然也在珠江新城,离黄灿单位只隔两条街道。
丽江旅游的外地人经常自行组团结伴去景点,如此不但互相照应,也能节省一些租车、请导游的费用。大家聊熟之后当即决定,明天结伴包车去看玉龙雪山。
次日众人先是乘坐索道上山,下索道后需要走到山强度刚刚好。杨逸的父母对高原反应有些恐惧大于实际,拿着氧气瓶不停吸氧表情严肃。杨逸对父母细致耐心地照顾着,还不时分神叮嘱黄灿及随行他人:调整好呼吸,慢慢的走台阶,不要急,感觉高原反应就停下休息。
黄灿自我感觉还好,拿着傻瓜相机拍照不停。玉龙山顶几乎没有雪,晴天之下格外漂亮,壮丽山河的景象气势磅礴。略为遗憾的是当天雾稍微大些,看不到雪山下面的风景。
终于爬到玉龙雪山那块4860米的海拔碑石前。黄灿听得身后呼哧带喘的声音:“来,黄灿,赶紧把相机给我,我给你拍几张留念。。。。。。待会,我可能,可能就不行了。”
黄灿回头这才注意到,杨逸整个脸煞白,嘴唇都发紫了。看他一路关照着父母和身边其他人,还以为他没事儿,其实高原反应不轻啊!
黄灿赶紧把他搀扶坐下,从包里抽出一罐氧气给他吸。瞧着他英俊的面庞,心里不禁升起一丝丝好感。这个男生不但举止温文尔雅,又这么体贴善解人意,一定挺受女孩子们欢迎的吧?
欢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为期一周的丽江之旅结束时,黄灿和杨逸一家人都已熟稔,相互留了联络方式,约好各自搭机回广州后择日再聚。
在黄灿心里,分别说“改日聚”多半是社交客套,她又不是主动社交型,没过几日也便忘了这回事。生活中萍水相逢擦肩而过何其多,到最后不都变成了手机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而已。
开年后她重新投入紧张工作。franz通知她,丹麦总部正计划一次中国供应商拜访之旅,将几位重要供应商老板邀请到总部参观、座谈,与各部门深入交流,促进合作。由黄灿带队,李凡随行。同时要求黄灿当着丹麦全体同仁的面,进行自己第一次的述职报告。今后她必须每年前往丹麦例行述职一次。
这次丹麦之旅无疑是对黄灿及广州办一次十分重要的检验,她立刻感受到身上压力巨大,决心尽最大努力准备一份述职t报告。虽然出国时间定在四月中旬,但需要准备的事项很多,尤其是她护照还未申请。
抽了空她赶紧回了趟c城办护照,同时在许多思两口子的陪同下,匆匆给父亲扫了次墓。
许是准备资料、写t伏案时间太长的缘故,某天她在办公室加班间隙抬头,听见自己的颈椎“咔咔”做响,酸痛不已。接下来几天,无论她怎么做脖颈操,酸痛不但没能缓解而且有加重的趋势,以至于连平日背的单肩包都感觉负重难忍。
黄灿对医院有难以消弭的恐惧症,只是到五羊新城找了家盲人按摩松骨治疗。按摩师告诉她这是颈椎病,白领常见,平日里一定要注意多运动。她想想也是,过去这两三年真是挺对不住自己这副单薄的小身板的,似乎从来都没有悉心呵护过它,更别提坚持运动。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何况这个状态实在太影响工作,万一出国时犯病如何是好?琢磨后她打了几个朋友电话,让他们推荐个好点儿的健身房,她必须把运动健身当作大事来抓。最后她选定了推荐中口碑较好的“力美健”,天河正佳分店离她不远,利于坚持。
不曾想,去到力美健的第一天,她又与那位英俊的丽江男孩,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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