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珺想了半日,早已经下课。环顾四周,众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高士林自然是不在了。还好,张允还认真地坐在那里,心无旁骛地写着什么。
“张兄!你还在生气?”李珺厚着脸皮过去。
“没有。”张允只瞟了她一眼,淡淡地回道。
李珺看了一眼他的卷纸,若行云流水一般地小楷:“呵,好字!”
“无需恭维在下。”张允依然语气硬邦邦,但是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有的时候还是要学一学那些死皮赖脸的手法才好,李珺又道:“哪里是恭维,不过张兄写得这样快,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你回答夫子的话时可不是一头雾水。”张允的话不知是夸是讽。
难怪高士林说他带刺的,无意说了那么一句,记到现在。
李珺只得尴尬地朝他笑笑,他似乎对任何人都防备很深,这样是问不出什么来的。看来万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回到斋舍时,庭院中有人哼着小曲,光着膀子在井口冲凉。李珺吓得掩面绕道墙边而过。快到廊下时,却闻见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她一抬头,竟是高士林,他已经换了一身华服,正笑嘻嘻地端着一个白瓷碟子走到门口。这斋舍里恐怕就属他最“花”了。
“小小谦!过来,到我房里来玩。”高士林邀请道。
他手中的碟子上摆着红绿相间的点心,噫,煞是好看!
“高兄。”李珺自然没有再提起白日里他的恶作剧,规矩地打了招呼,正要推辞。突然看到高士林那房门口还站着一人。正是赵兴宝,他带着审视地目光看着她,着实让李珺浑身不自在。
“不了,不了!”李珺摆摆手。
“走啊!这么也没事可做啊!”高士林硬拉着她,“宝宝,来帮我拿点心!”
宝宝!李珺以为自己听错了,屋子里那赵兴宝一听到这个称呼,也一个踉跄,手扶着门框,眼中似要喷火、口中似要吐出血来。
李珺暗笑,原来少年郎也只是少年郎而已,那就去会一会吧。
“昨日欢迎小小谦,今天就欢迎宝宝归来。”高士林拖着二人坐到塌上。
“不要再喊我宝宝了,行不行!”赵兴宝抗议道,一边说着一边还偷瞄李珺。
哪知道高士林偏不肯,捏着赵兴宝的脸,笑道:“为兄的喊你宝宝怎么了?”
不过,他似乎也发现赵兴宝很在意李珺的目光,便又转而搭着李珺的肩膀道:“怎么样,我们上舍的新生长得很标致吧?”
这是又开始拿她说笑了?李珺赶紧拱手让开:“不敢、不敢,在下云谦,见过赵兄。”
赵兴宝含糊地“嗯嗯”了两声,就算是认识了。
而后,高士林竟然又变出了好些菜肴,布满了一桌,真的在斋舍内摆起了筵席。
但是这一回李珺可不敢再喝酒了,只少少地吃了几口菜。那赵兴宝似也不喜饮酒,高士林顿时觉得有些扫兴。
“不要这么拘束嘛!”他喊道,“对了,你多大啊?”高士林问李珺。
李珺一时被问住了:“年方十五。”
“那你喊他刚才称呼赵兄?他也才十五。”高士林笑道。
“你是几月生人?”赵兴宝突然主动问李珺。
“八月,还未”李珺正想说还未及笄,还好收住了“还未到生辰。”
“我是三月的,我比你大!”赵兴宝开心地说道。
这也有什么好乐的?李珺忍住笑意,认真地俯首道:“赵兄好!”
高士林也摇摇头,赵兴宝却因此接纳了李珺,面上也似好看了些。
“你在家中有兄弟姐妹吗?”赵兴宝又问。
“没有。”李珺没想到他还会关心她的私事。
“那你是独子?”
独女和独子没差别,李珺点点头:“算是吧。”
高士林托着腮,一边吃点心,一边无奈地看着两个娃娃对话。
“那你一定很孤独?”李珺没想到赵兴宝会说这样的话。
“额,也还好,还好。”是不是要感谢一下这个善解人意的少爷?
“你们能不能聊点有趣的话题。”高士林抗议道。
“那我们玩点什么吧?”赵兴宝妥协。
玩?李珺这才欣赏了一下高士林的房间,不见寻常监生喜欢镶字裱画的故作风雅,倒是摆很着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李珺顺手拿起一件挂在屏风上类似人偶的纸片问他。
他慵懒的侧过身来说:“这是皮影,想玩吗?”
李珺觉得稀奇:“这个要怎么玩?”
赵兴宝主动跳下塌:“我会,我来准备。”
高士林也喊了小厮进来,一起把屏风抬到屋子中央,又把李珺按着坐在屏前的凳子上。
不知道是谁轻咳了两声,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场奇妙的影乐就这样开始了:
荧荧的烛火在屏风上洒下微黄的暖色,竟然还吹响了萧,一只怯怯小小的身影投在屏风上,这是一位美丽的姑娘。不知道是谁唱起了韵味小调:
“天回明月挂西楼,遥夜无人星火流,
绿草凄清磐石下,更添萧风别样愁。
我那心宜的男子,年年灯会你都点着我最喜欢的鲤鱼灯,
今年为何不再出现?”
另一边,悄悄映出一位倜傥的公子,仰头仿佛在听,在想,在看。
“圆圆月下千盏灯,灼灼灯中月一轮。
年年月色灯光下,满是观灯赏月人。
前面亭上的姑娘,你在等谁?为何不与众人一起观灯?”
屏上弯弯一轮月儿挂着,女子的手遥指着那月道:
“人人赏灯怎知月色冷,我观与否又怎样。”
“年光有限,风月无边,何谓辜负自己的华年。”
倜傥的公子又悄悄走近了一些:
“你怎知我辜负了华年,你怎知我心中只有风月
“月光虽好,那广寒门前却只有嫦娥一人,
还不是一一娓娓满心凄清。”
“那么你真的是这样想吗?纵然心中留恋,也无人怜惜无人眷,
所以且看那月光照下亭边人,
跟我走吧,再看那城内夜绽花千树,繁景如画。”
女子似乎心动,但又甩手拒绝:
“无需再说,无需再说。”
倜傥的公子依然执着:
“跟我走吧,还听那一曲春白雪,笛箫悠悠。”
“最是回头时,才知晓良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
李珺沉浸在这唯美的画面和幽婉的萧声里,只忘了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