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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走水
    这也不怪红菱害怕,大半夜的,她那颗心本就吊在半空,猛可里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坐起来,饶是她胆子再大,陡然见了,也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还以为是被红药窥破了行藏。

    就在她白着脸、抖着手,心念急转着要如何应对之时,红药却又“砰”地挺尸般躺了回去,鼻息间还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到得那一刻,红菱方知,红药原来并不曾醒,不过是梦游而已,她实是虚惊一场罢了。

    红菱这才安下心来,想着,接下来这几个月,她又不必夜晚外出,红药梦游与否,与她并不相干。

    可很快她便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

    红药不仅梦游,还说梦话。

    因红药向来入睡比红菱快,故每当红菱辗转榻半晌、终于有了两分睡意时,那厢红药已然入了梦,而后,她便会发出“呜呜嗷嗷”的呜咽声,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可怕之事,大半夜听着,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红菱先是被吓得半死,待发觉是红药发梦,想要再度凝聚起睡意时,外屋便会忽然响起一声大喝“搓衣板儿”,生生地将她那点睡意又给吓跑了。

    如此一来,红菱如何还能睡得好?

    此前夜晚外出,虽然亦是提心吊胆,然回屋后,听着红药绵长而轻细的呼吸,看着她安详的睡容,红菱便会觉出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亦曾庆幸,得着了一个睡相极好、心宽不问事的同屋,让她得以半宿好眠。

    可如今,这同屋却整夜地梦游、说梦话,一惊一乍地,没把人吓死,也能把人给气死同,你教红菱如何不怨?

    而最憋屈的是,这事她还不好往外说。

    她孙红菱“厚道、心细、稳重”的名声,已然在尚寝局传遍了,且往后她亦多要借着这名声做事,断然不可将这考语给毁了去。

    是故,竟是无由可说、无人可诉,只能咬牙硬捱。

    所幸红药最近不怎么着家,红菱全靠着每天午时的小憩,才算撑了过来。

    却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怅怅地叹了一口气,红药垂下头,看着自己被树皮染绿的手指,目中满是惆怅。

    若是知晓红菱的想头,红药只怕要叹上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与红菱,实是一般的心思。

    她也想换个屋子住,或者换个同屋之人,只苦于不好开口。

    一是怕引发红菱怀疑,二则是理由难找,而更紧要的是,前世时,她两个始终住在一个屋,直到红菱拣高枝飞了,才得分开。

    红药就怕换了同屋,她脚下的那条路,亦会跟着变幻。

    所以,她也只能硬捱。

    眼瞧着便要立秋,天气凉爽,人便也好睡些,不至如现在这般,热得人坐立不安地,睡得也浅,时常惊醒也是有的。

    红药只盼着,这夜夜惊梦的情形,在天凉快下去之后,能够得以改观。

    同屋而住的两个少女,便这样一般苦恼、各自煎熬着,渡过了漫漫盛夏。而炎热的六月,亦在这不安之中,悄然滑过。

    七月初一,西风乍起,吹得满皇城树叶清响,不消数日,便已是暑残热消,再几日,又落了一场雨。

    那雨是夜半下起来的,到得天明,阶前瓦上,已然尽都湿得透了,六局一司的那片小院,粉墙下堆满了落英,夹杂着几片被大风刮落的枯叶,人人都忙着添衣,被褥也换了夹的。

    雨疾风凉,不觉间,这偌大的皇城,便已有了隐约的几许萧瑟。纵目望去,天色苍茫,高墙耸立,那墙头垂挂的藤萝犹自青碧如昨,似是知晓来日无多,遂垂泪自怜,如独立风雨中的美人,一任那雨丝湿了青鬓、乱了衣袂。

    玉京城最后的一缕暑气,便在这场秋雨之后,消散殆尽。此后数日,天高气爽,便连那压抑在皇城上空的死寂,亦就此舒阔了好些。

    然而,这雨霁之后的怡人光景,并不只是带来金风漫涌、凉意飒沓的好时节,很快地,一个惊天大消息,便震动了整座皇城。

    “行宫走水了。”

    七月初九,在尚宫局门外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冯尚宫端立于门檐下,面色肃杀地向六局一司的所有人,传达了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寒鸦般冷瑟的音线,骤然响起,空地之上,已是一片死寂。

    数息后,方才“哗”地掀起一阵巨大的骚动。

    行宫走水了?!

    这怎么可能?

    那行宫虽然很久没人住了,却也是皇家宫苑,当年修筑了整整五年才得完成,今年又才翻修过,处处都是新的,如何就会走水呢?

    而更叫人心惊的是,建昭帝、周皇后、荀贵妃并淑妃、敬妃,如今皆在行宫之中消暑。无论他们中的哪一位在大火中受了伤,皆非同小可,尤其是皇帝陛下,徜或龙体有碍,那这事儿可就大得能捅破天了。

    一时间,众人尽皆面色惶惶,尤其那些有年纪的宫人,更是深知其中利害,说不得六局一司亦会受其牵连,一个个已是唇青面白,虽竭力克制着,那眸底的不安,却是再也掩不住的。

    说来,那些被挑中去行宫服侍之人,当初还曾得来不少的羡慕,如今再想,那可不就是去送死去的么?

    要么被大火烧死,要么,便是因疏于职守被处死。

    总之,难逃一死。

    想到这一层,有那心思浅薄的,已是面现异色,或庆幸、或心有余悸,更有甚者,一脸地幸灾乐祸。

    当初众人打破了头,就为了争抢那随侍行宫之机,以为得着这番机缘,回来后定能身价百倍。而今再看,那抢得最凶、争得最狠、终是拔得头筹之人,此刻只怕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一时间,空地上似是飞来了一大群蜜蜂,“嗡嗡嗡”之声不息,大家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群情颇为动荡。

    红药混在人堆儿里,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不一样了!

    和上辈子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会如此?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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