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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合计(二合一)
    “来来来,此处还有朕亲制的一样玩意,可是花了朕好些心思呢,你随朕来。”建昭帝似是兴致极高,徐玠才在那小杌子上坐下,就又被他给拉去了屋子东角。

    那里立着一件木器,却因上头盖着块烟绿色暗云纹蜀锦,瞧不出是何物,徐玠扫眼望去,见蜀锦下方露出两只木足,四四方方地,边角处浮雕着灵芝纹。

    建昭帝上前一把掀开那面锦缎,展袖道“来,好生看看,能猜出这是什么不”

    徐玠摸着下巴,作出一副沉思之状,心下却直翻白眼。

    建昭帝这木匠瘾真是大。

    想他徐五郎甫一回京,家都不曾归,直接从城门奔皇城根儿,原想着早早将诸事布置妥当,他也好去见红药一面。

    离京数月,他最思念的,便是这个当年的旧邻、如今的帮手。

    可建昭帝显然不着急,净在这儿显摆他的手艺,真是皇帝不急太监啊呸呸呸,他徐五才不是太监,他堂堂正正八十人瑞一个,真是皇帝不急老头儿急啊。

    徐玠都拿抡杖砸这一位的龙脑壳了。

    估计到时候砸出来的也不是脑浆,而是木屑。

    当然,他也只敢这般想想而已。

    纵然心似油煎,又对某许久不见的老太太牵肠挂肚地,可明面儿上,徐玠还是十分诚恳、认真地盯着那木器瞧了半晌,又在天子的鼓励下摆弄了两回,而后,尴尬摇头

    “陛下恕罪,此物精巧非凡,臣只能瞧出是个凳子,却不知该怎么个用法。臣愚钝。”

    求求您快点儿摆弄完吧,咱也好说正事儿。

    “朕演给你瞧。”建昭帝自是听不见徐玠的心里话,兴兴头头接过木凳,两边一拉,将之展开,大笑道“看,这个是可以折叠的,也非凳子,而是马扎儿。”

    说着便将马扎放在地上,撩起龙袍一屁股坐了下去,还左右晃了两下,那马扎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瞧瞧,多结实,上头这布是朕叫人特制的,两百斤的胖子也坐不断。”建昭帝咧着嘴,难掩面上得意。

    徐玠一时倒也惊奇。

    这马扎居然有如此机巧,可见建昭帝这木工活计之精湛。

    不过,您老还是先把皇帝当好了吧,臣求您了。

    所幸建昭帝也未耽搁太久,很快便将徐玠轰去了正殿,看那样子,似是生徐玠弄坏了他的宝贝木器。

    半刻后,大齐天子便著着件海蓝肩挑日月八团金龙常服,环琥珀透犀黄革带,足蹬白底皂靴,头戴金二龙戏珠翼善冠,施施然走了进来。

    徐玠正式上前见礼,建昭帝抬手道“免”,命人赐了座,挥退众人,单留常若愚一人在侧,方问“你回去见过你爹了么”

    “臣进城就直接来见陛下了,毕竟,国事当先,忠在孝前。”徐玠沉声道,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尽忠报国”的气息。

    明知这话有水分,建昭帝心里还是颇为舒坦,满意地眯起眼“朕知道,你这是心急你那什么神机营。”

    “陛下圣明。”徐玠立时一句马屁奉上,旋即翻身跪倒,手中已然多出了一只狭长的玄漆木匣

    “启禀陛下,臣在辽北拿到了贺氏商行通敌卖国之铁证,因兹事体大,臣怕中途有变,不敢具折以报,故回京后便马不停蹄入宫,面呈陛下。”

    此言一出,建昭帝面上的笑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

    然而,徐玠接下来的话,却又令他的唇角再度勾起。

    “陛下,咱们大齐的国库又要变得充盈起来了,辽北军饷、西南灾情,皆可得解。臣只要一想到这些,这心里就欢喜得紧哪。”

    说话间,俊美的少年微抬了头,清幽凤眸如炽如灼,烧得那张脸都明亮了几分。

    “噗哧”,建昭帝一时没绷住,乐了。

    哎哟你说这孩子,怎么次次说话都能碰在他心坎儿上呢

    “咳咳,这个么”建昭帝清嗽一声,勉力拉直唇角,面作忧色“臣子不臣、商贾无良,朕这心里,并不好受啊。”

    他摇头叹息着,一脸地忧心忡忡,好容易才捺下了仰天大笑的冲动。

    早就看那帮子军中门阀不顺眼了,若能再顺手搞下去个把文官,他得乐好几天。

    想到此处,一挥衣袖“常大伴,接着罢。”

    常若愚眼观鼻、鼻观口地上前接过玄漆匣,回身端端正正摆上御案,复又退归原处,整个过程如同隐了身,予人一种他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奇怪观感。

    徐玠不由得望了望他。

    那一刻,他忽然便想起了一只被某怪人关在盒子里的猫。

    真瞧不出,这皇城之中,竟还有个和那只怪猫一样的人。

    “听说,你已经把那红薯种子各处都传遍了,可是当真”建昭帝含笑的语声传来,令徐玠如梦初醒。

    他立时恭声道“启禀陛下,臣这一路都在让人教百姓种御赐红薯,所过之处,百姓俱感圣恩,长跪不起,称陛下乃不世明君。”

    建昭帝微笑颔首,状甚欣然。

    他确实高兴。

    不用他花一文钱,徐玠自动自觉地便做了此事,他自是乐见。

    徐玠也挺高兴。

    此行果然不虚,又扳倒一个为富不仁的奸商,并且,他也没打算靠红薯发财。

    前世的大齐,天灾不断,田地大半欠收,甚至颗粒无收,就连向来富庶的湖广,亦到了人吃人的地步。至延康年间,除金国外敌入侵,大齐内部亦有无数农民、商贾乃至于读书人揭竿而起。

    虽造成此等情形的原因很多,但不可否认,食不裹腹,乃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条。

    先解内忧,再决外患。

    徐玠不遗余力地到处推广红薯,是想着再逢饥馑之年时,大齐的百姓们,还能够吃上一口饱饭。

    这个国家,有着世上最淳朴、最勤劳的百姓,只要不将他们逼上绝路,只要让他们有一口饭吃,他们便会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种地、过日子,以他们的血与肉,反哺这片土地。

    徐玠希望不,是必须,他必须让这些百姓过得好。

    因为他们值得。

    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他们更配得起美好幸福的未来。

    而若要达成此愿,以徐玠一人之力,显是不足,所以,他拉上了建昭帝。

    事实上,就算有建昭帝的支持,此事亦并不容易。

    那些大士绅、大地主,出于各自的利益,未必乐于见到红薯的推广。

    相较于大齐百姓,他们自然是少数。

    可是,他们有钱有势,族中子弟或入仕、或读书,哪怕寄情于山水,亦掌握着远超于穷苦百姓的“话语权”这是徐玠从话本子里瞧来的词儿。

    而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还在朝为官。

    当官为民做主,嗯,或许有那么一两个吧。

    而更多的人,为的不是民,而是私利,或是家族之利。

    所以,要杀鸡儆猴。

    想赚钱,可以。

    但必须在我划下的道道里,按我的规矩来。

    否则,前有汤家、今有贺家,便是最好的例证。

    徐玠不怕这些人反复。

    杀就是了。

    待神机营建成,他就不信谁还敢再拿百姓的血汗去换取他们自个儿的利益。

    思及此,徐玠立时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遂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允准。”

    “你这小子,又要玩什么花样”建昭帝心情大好,开了句玩笑。

    徐玠立时打蛇随棍上,涎着脸道“那什么,陛下,臣想请陛下颁个旨,着各地下发海捕文书,捉拿那些散布异端邪说的异族妖人。”

    建昭帝神情一凝。

    异族妖人

    这话听着可非小事。

    “细细道来。”他语声淡然地道,单手扶案,不带情绪的眸光,扫向案前少年。

    徐玠恍若未觉,面上的笑容越发讨好,甚至有些谄媚

    “陛下,臣不是要建神机营么这神机营里的枪炮之属,需要大批精通算学并格物之人。只大齐士子都不学这个,臣到处挖也挖不到人,倒是一些泰西来的传教士精于此道,臣便想着,把他们都给弄呃,请,请到臣的那座岛上,让他们为大齐出点力。”

    他说着似是有些为难,长而黑的眉蹙着“只是吧,这些人到处走,天南海北地,臣一时也找不齐,又怕耽误了差事,臣就想请陛下帮个忙,把他们往臣的岛上赶一赶。”

    建昭帝愕然地看着他。

    赶一赶

    赶鸭子么

    若非亲耳听闻,他委实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哪里是“请”,这是赤果果地诓骗。

    这徐五打的好一副如意算盘,扯着他大齐天子这张虎皮,把那些泰西人骗到那座孤岛卖苦力。

    如果他们不想坐牢的话。

    而他徐玠,则是“收留可怜人的善心勇敢之人”。

    这不就是把人卖了还让人给他数钱么

    “你爹知道你这样儿么”建昭帝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徐玠半晌,终是发出了由衷的一问。

    你爹要知道你这样,早把你打死了吧

    徐玠抬头,一字一顿地道“为了大齐、为了陛下,臣这张脸,不要也罢。”

    语罢,抬手虚虚往脸上一揭,旋即重重掷地,再抬脚踏两下、辗一转,正义凛然,此心可昭日月。

    建昭帝气笑了。

    不就不要脸么

    搞得视死如归一般,真是太不要脸了。

    建昭帝转身一招手“来啊,给朕把家法拿来。”

    常若愚云淡风轻地应了个是,就像他说的是“给朕把茶拿来”一样,当真领命下去了。

    建昭帝食指轻点御案,似笑非笑地看着徐玠“你拿朕的旨意当什么了唵还帮你赶一赶朕是猪倌儿还是鸭倌儿啊趁今儿高兴,朕要替你爹好好教教你做人。”

    于是,在这个美丽的暮春午后,凡路经乾清宫之人,都听见了里头传出的杀猪般的嚎叫,以及圣天子陛下爽朗的笑声。

    当徐玠步下玉阶时,侍立的小太监个个侧目。

    听方才那声音,还以为这位会横着出来,却原来还能走。

    就是走路姿势有点儿怪。

    而更诡异的是,分明挨了打,怎么这人走路还带笑啊

    这是打舒服了

    徐玠确实怪舒服的。

    虽挨了两下打,事情却成了,这顿打,没白挨。

    建昭帝如他所愿,颁正是了一道密旨,着两卫分布于各地的人手,密捕泰西传教士。

    至于何以不发圣旨,建昭帝的原话是

    朕丢不起这人

    不过,这也只是浅层原因而已,往深里说,若当真颁下明旨,一则要和文官们扯皮,来回就要耗上好些日子,此外,神机营之事,也必将为更多人所知。

    这是有违建昭帝心意的,徐玠亦觉,此事不宜过早声张。

    他买下那座岛,不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么

    如此一想,徐玠便越发觉得,建昭帝打得轻了。

    不是他徐五郎贱皮子,实是陛下当真教会了他好些事儿。

    他有自知之明。

    他今日混得风声水起,不过是仗着比旁人多活了一辈子,有先见之明、能够快人一步罢了。

    若论为官之道、朝政大事,他所知却有限。

    好在,大方向他看得很准,知道利弊所在,且还有个惊才绝艳的亲娘给他掌舵,他相信自己会越来越好。

    出得皇城,徐玠趴在马车上,忖了半晌,到底息了去见红药的念头。

    现下这模样,红药见了又要担心。况他也不能当真不回府。

    那到底是他的家。

    “主子,去哪儿呀”元贞立在车门边儿,努力扬起小脸儿。

    我长得好看的,主子您瞧见没有

    徐玠伸手弹了他一个脑蹦儿“脑袋抬那么高,你不累啊”

    元贞捂着脑门,身子矮下去半截儿“奴才就问问”

    “回府吧。”徐玠有气无力地趴了下去“都回城半天了,再不回去,又得闹腾。”

    元贞应了个是,小脸儿也垮着。

    主子这话不错。

    王妃最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老找梅影斋的茬儿,他们老金家亏得身契不在王妃手上,且也不大往府里去,若不然,还不定怎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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