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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慧娘 二合一
    众人几乎看得呆了。

    红药亦觉出了几分异样。

    这女子衣着华贵,分明出身极好,可观其行止,却连最该有的规矩都没有,此其一;

    其次,在他们大齐朝,二十出头的女子,早就该成亲了,娃儿都该生下来了,然从这女子的发式来看,似乎还是个姑娘家;

    最后,这位非富极贵的老姑娘,说话行事根本不像成年人,倒像个四、五岁的孩子。

    莫非

    红药心里飞快划过了一个念头。

    忖度片刻后,她终是提步行至女子跟前,蹲下了身子,试探地道“小妹姑娘,刚才您是因为把娘亲给的帕子落在了湖里,就跳进水里去找帕子了,是么”

    她的语声很柔和,有点像是在哄小孩。

    “嗯,姨姨。”那女子居然立时应了声,随后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抓着衣袖向脸上胡乱擦了两下。

    潮透的衣袖糊湿了她的脸,她却毫无所觉,擦完了,抬起一双干净的含泪的眼睛,眼巴巴地瞧着红药“姨姨,娘给慧娘帕子掉了。”

    她的嘴巴一扁一扁地,眼泪又开始“叭嗒叭嗒”往下掉,她也不知道拿块帕子拭泪,只用手背来回擦着,抽抽搭搭地道“姨姨,慧娘的帕子娘给的帕子,掉在大叶子后面,慧娘瞧不见。”

    她伤心地伸手指向方才落水之处,忽地又恼起来,用力一蹬腿“大叶子坏,看不见帕子,大叶子最坏”

    说着便又抽抽噎噎地哭,全无大姑娘该有的风仪,无论遣词用句,还是神情语气,皆如稚儿。

    红药心中有了数。

    事实上,方才这位慧姑娘一开口,红药就已然断定,她的推测无错。

    这姑娘果然有些心智不全。

    如此想着,红药心头便是一松。

    来之前,她一度很担心会撞上什么丑事,此际看来却是多虑了。

    以她这点儿可怜的脑,在那些妖魔鬼怪跟前完全不够看,所以她才会带上一大堆人来壮胆。而如今,她的面前是一个成人面孔、孩童肚肠的姑娘,红药自忖还应付得来。

    “啊嚏”

    正思忖间,慧娘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直喷了红药满裙子,随后她便抱着胳膊哆嗦了几下“好好冷啊。”

    这一说话,她便忘了哭了,脸上挂着泪花,颊边粘着湿发,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动物。

    红药怕她冻出个好歹来,忙哄劝她道“好了好了,姨姨知道了,姨姨这就叫人去找慧娘的帕子去,但慧娘也要听话,先乖乖地换上干净衣裳,不然要生病的,知道么”

    “真真的啊”慧娘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不染杂质的眸光里,盛满了浓浓的希冀,瞬也不瞬地看着红药

    而后,忽地张开嘴巴,“啊嚏”,又是一个大喷嚏。

    红药这一回有了防备,飞快起身一闪,却不防下盘不稳,险些不曾摔倒。

    见她歪歪扭扭地,慧娘被逗得笑了起来,两手握着嘴“咔咔”直乐。

    红药存心试探于她,遂故意板起脸,佯怒道“慧娘不听话,那姨姨就不帮慧娘了。”

    慧娘的笑容一下子凝结在了脸上,一息之后,她又开始扁嘴巴,像是要哭。

    可是,她很快又仿佛记起了什么,抹了抹眼角,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两手抱着膝盖蹲好,复又抬起头,用力眨巴着眼睛,把眼泪都给逼了回去,很小声地道“姨姨看,慧娘很听话的。”

    那一刻,这张干净的脸上的期盼是如此纯粹而强烈,竟让药莫名心酸。

    这姑娘,看来是真的心智不全。

    也是可怜得紧。

    红药心里叹了一声,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慧娘的发顶,柔声道“嗯,慧娘真乖,姨姨这就叫人去找帕子。”

    慧娘登时破啼为笑,拿脑瓜顶儿在红药掌心蹭了蹭,口中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小猫儿一样。

    众人一脸怪异地看着她俩。

    这位慧娘姑娘也就罢了,一瞧就是个痴儿。

    倒是顾典事,她今年应该还没满十五岁呢吧,此刻竟在个大姑娘面前自称“姨姨”,还一脸地理所当然。

    好些人直在那揉眼睛。

    错眼瞧着,这顾典事倒生像个七、八十的老太婆,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像,太像了。

    红药自不知旁人所思,先命人去周遭守着,莫要叫人闯进来冲撞了慧娘,又唤来几个宫女,围成两圈儿,将慧娘遮在其中,红药亲自替她拭净水渍,换了身干爽的衣裙。

    慧娘果然很听话,整个过程中一动不动地站着,待换好衣裳,红药又叫来个手巧的宫女帮她梳头,再命人下水找帕子。

    当然,这些差事绝非白当的,人人都有赏,入水者加倍,方才救人的,以及过会寻到帕子者,再加一倍。

    重赏之下,众人自是个个踊跃,湖畔“噗嗵、噗嗵”下饺子似地一阵水响,凡会水的都跳进湖里碰运气去了。

    也是红药运道好,竟真有个宫人在淤泥里摸到了慧娘的帕子,踩着水高举着游了过来。

    慧娘高兴得不得了,又是拍手又是叫好,待那宫人游上了岸,她伸手抓过帕子就要往怀里揣。

    红药忙拉住她的手,细声劝道“哎呀,这帕子还潮着呢,放在身上会生病的,慧娘听姨姨的话,咱们找个地方先把帕子晒干了,好不好”

    不闹脾气的时候,慧娘倒也能听得进劝,歪着头想了想,便弯了眼睛笑“姨姨帮慧娘晒,慧娘在旁边看。”

    说着着,“啪”地一声,反手便将湿帕子拍在了红药身上。

    红药被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了,慧娘便又握着嘴“咔咔”地乐,眼睛弯弯、双髻晃着,模样倒也挺可人。

    红药又不好与她置气,只得摇头“真是个小孩子,整天也不知道笑个什么劲儿。”

    话虽如此,到底撑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慧娘见状,越发笑得开心,扎着两手围着红药不停地转圈儿跑,口中“哦哦”地叫着,真跟个孩子一样。

    红药笑着拉过她,寻了块平整些的石头,拿湿布擦净,再将帕子展开铺平,四角压上干净的小石块儿,方柔声道“就这样,先晒一晒,等晒干了,慧娘再装在身上。”

    慧娘“嗯”了一声,蹲在石头边儿,两手撑着下巴,鼓着嘴冲着帕子“呼呼”吹气,吹完了便道“慧娘多吹吹,吹吹就干了。”

    见她一派天真,红药倒真起了几分怜惜,且也不敢当真丢下她,在在旁陪着她说话。

    便在此时,一个小宫人忽地跑来禀报“顾典事,外头来了一个妈妈、一个小丫头,都穿着国公府下人的衣裳,说是慧姑娘屋里的人。”

    “国公府的下人”红药站起身来,心下微凛。

    慧娘竟是国公府的亲戚么

    若果真如此,那今日之事就真不是小事了。

    毕竟,谁也不知她方才是如何落的水,以她的心智,即便被人算计了,她也不会明白的。

    “快请她们过来。”红药吩咐了一声,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回身想要叫上慧娘,却见她犹自聚精会神地鼓着嘴给帕子吹气儿,一时却也不忍扰她,想了想,还是独个迎了过去。

    不消多时,那小宫女便领着一个妈妈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红药凝目看去,见那两个人果然穿着国公府下人的服色,手里满满当当地抱着好些东西,全都是纸鸢、风车、花绳、弹珠之类的小儿玩物,因东西很是不少,二人走路都有些吃力。

    “哟,姑娘这是这是怎么了”一俟踏出柳林,那妈妈一眼便瞧见了慧娘,立时惊呼了一声,却并不敢往前凑,只拿眼睛去瞧红药。

    红药也正打量着她们。

    国公府下人的衣裳,她记得很清楚,这位妈妈最多是个三等,那丫鬟撑死了也不过二等。

    “你们是慧姑娘屋里的”红药问道,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二人俱皆神情一肃。

    这微冷的语气,淡漠的神色,辅以一堆宫人侍立在旁,一望便知,这位姑姑很不一般。

    那妈妈身子缩了缩,不敢说话,倒是那小丫鬟还算有几分眼色,视线扫过红药身上的腰牌,上前屈身道

    “典事姑姑有礼。我们都是服侍慧姑娘的,姑姑若不信,问姑娘一声儿就成了,我们没骗您。”

    却是一口道出了红药的女官身份。

    红药但笑不语。

    问是当然要问的,只是,单凭慧娘一人之语却不行,尚须拉上个强有力的见证,否则,红药这趟辛苦不就白吃了

    人情这东西,总要落在明处,才能算数。

    点手叫来两名宫人,红药淡淡地道“不是我信不过你们,只慧姑娘的情形有点特殊,我也不得不防。便叫她们两个随你去知会世子夫人一声儿吧。国公夫人年纪大了,还是不要轻易打扰她老人家的好。”

    那丫鬟闻言,面色便有些发白。

    慧姑娘单独一人留在此处,贴身服侍的两个大丫鬟都不在,谁也不知方才究竟出了何事,万一真有个什么,她们都得吃瓜落。

    她咬着嘴唇僵立片刻,情知躲不过,只得强笑道“就依典事姑姑的意思。”

    说着便将东西堆在了地上,转身与那妈妈低低说了两句话,便领着宫人去了。

    那妈妈此时已然知晓红药是宫中女官,神情愈加局促,将东西搁在地上,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站着,直出了满脑门儿的油汗。

    红药想了想,换过一副笑脸来,冲她招手道“这位妈妈请近前来,咱们说说话儿。”

    那妈妈“哎”了一声,忽觉不妥,忙又改成“是”,上前两步,仍旧离红药远远地,期期艾艾道“姑姑姑姑要说什么”

    “哦,也没什么,就想问问这位慧姑娘的事儿。”红药好整以暇,抬手掠鬓,语声很是平静“却不知她如何一个人在这里你们又是去做什么了”

    那妈妈闻言,像是松了口气,挤出个笑来道“我们姑娘爱玩儿,方才吃了饭,因见这湖边儿各府姑娘和哥儿玩得欢,我们姑娘也想一起玩,就命我们把这些都拿来。”

    她指了指不远处那堆玩物,又道“我和小红走的时候,芙蓉和芍药两个都还跟着姑娘呢,谁成想这一转脸”

    她苦着脸没往下说了。

    红药“唔”了一声,没说话。

    听起来,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这位妈妈和方才那个叫小红的丫鬟,皆是被慧娘支走的,而芙蓉和芍药应该是贴身服侍慧娘的,此时却不知去向。

    她们去了何处

    身为丫鬟,竟将主子单留在湖边,由得她落水,这当差当得失心疯了么

    红药垂下眼眸,将思绪理了理,又似不经意地开了口“慧姑娘是你们家的表姑娘不知是哪个房头儿的方才在席上我怎么没瞧见”

    那妈妈面色变了变,绞着手站了半晌,方憋出一句话“我们姑娘今儿没坐席,是在自个儿院里用的饭。”

    语毕,便牢牢地闭着嘴,再不多说一字。

    不好说么

    看着她讳莫如深的模样,红药反倒有些好奇。

    这位慧姑娘的来历,只怕不简单。

    她倒想再打听打听,然那妈妈明显不愿多说,红药也不好过于追问,只索罢了。

    沉默只维持了不到两息,世子夫人常氏便来了。

    看着她身后的两个管事妈妈,红药越发觉得,慧娘其人,十分神秘。

    以常氏的身份,连丫鬟都没带,只领着两个妈妈,可见此事她不欲声张。

    “哎哟,顾典事跑这里来了,我就说呢,怎么一转眼就瞧不见你了。”

    人尚未至,笑语先闻,常氏一路走一路笑,待行近了,话亦收梢。

    转眸望一眼蹲在石头旁的慧娘,她面上的笑如若春风“慧娘这孩子,劳姑姑受累帮着照看,我这里先谢你一声。”

    语毕,当真作势行礼。

    红药飞快侧身避开,面上的笑容丝毫不输常氏“世子夫人太客气了,奴婢也不过捎带手罢了。”

    两个人笑眯眯地说着场面话,语气之亲昵、气氛之融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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