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贝尔的怀疑完全在国王的预料之中,对于还没有足够多和先进的勘探手段的人们来说,无论是非洲还是美洲,新大陆给予他们的就是鱼获和皮毛,尤其是法兰西的探险者们为法国打开的道路还被停滞在后来被称之为魁北克现在被称之为新法兰西的地方,从亨利四世到路易十三,他们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欧罗巴,对新大陆没有太大的兴趣或者说,因为在1555年和1612年的时候,法兰西开辟新大陆的行为连续遭到了葡萄牙与西班牙的狙击,他们不得不退出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和圣路易两地,更是让国王们丧失了对新领地的渴望。
但路易知道,那是天主许给他们的宝地,流着奶与蜜,埋藏着黄金与白银,不过这件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毕竟此时的法国还无法做到多处开战,甚至可以说,在内战损耗的人口增长起来之前,路易甚至不想与任何国家开战,这时候他就要感谢历任法国国王对王权的敏感与努力了,因为查理二世又写信来抱怨说,议会正在威逼他对荷兰宣战,因为荷兰人的船队直接影响到了英国人的生意,与路易一样,查理二世也不愿意随意开战,但这时候的英国议会几乎都被商人们把控着,这些新的贵族们,曾经为了自己的钱囊处死了一个国王,又放逐了一个护国公,现在又来威胁一个国王……路易提醒自己,在重用这些商人的时候,也要小心他们的野心,对于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可以买卖的,哪怕是名誉、生命甚至是国家。
国王的沉默让柯尔贝尔担心地看了一眼邦唐,邦唐轻轻摇摇头,表示这不代表国王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这些钱币做的很好,”就在这时候,国王说,然后他亲自拿起一枚银币和一枚金币,放在柯尔贝尔手里,“这是为了犒赏你的辛苦,”他说,“邦唐,你也来拿一枚,对,各拿一枚,剩下的我要带去给王太后看。”事实上,在将这两盒铸币交给王太后之前,路易就拿了几枚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在晚上的时候,他将它们给了王后,特蕾莎王后后来把它穿了一个孔,当做项坠挂在脖子上。
这样做的不单单是王后,王太后和王弟也这么做了,于是这件小小的装饰品就突然在巴黎风靡起来,并且迅速地传向四面八方,这造成了一个微小的问题,那就是这两种钱币的流通性成了一些问题,幸而国王还没有那样大的野望,希望它们能够立刻取代意大利或是西班牙的铸币成为法国的流通货币现在的法国人对本国铸币还是有点不信任,这也是个问题,不过这就要交给时间来处理,或说,培养出更多可信的人,在新大陆上为国王找到黄金或是白银,在数百年后,流通的几乎全是纸币和虚拟的数字,但银行还是会有金库,国家也依然必然保有一定的金储备,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路易与特蕾莎的头生子满月的时候,国王还去了一次加来,他没有忘记还要一个里世界,他记得他在里世界里读到过一本书,上面描述了一种奇特的小动物,对贵金属十分明锐,巫师们一直烦恼于它会剥掉纽扣,咬开法杖,或是损坏珠宝,路易想,这种小动物有没有可能,在地下或是地上寻找到他们需要的矿物呢,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那些矿物距离地面并不远,甚至可以在河流中找到。
国王要去加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上次他去敦刻尔克遇到了怎样的事情,谁都知道,王太后更是不太希望他离开巴黎,只是作为一个国王,他必然是要出征和巡视的,在好一番依依不舍之后,路易还是在四旬斋后动身前往法国北部,这是他正式执政后第一次正式出巡,与流亡时期完全不同,一路上每座城市,每个领地与每个公爵或是侯爵们都恭恭敬敬地迎候着他们的国王,能够与国王说上一句话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市长以下的官员都没有觐见国王的资格,让路易感到无奈的是,王后坚持要他带上的拉瓦利埃尔夫人居然也成了人们阿谀奉承的对象,不,应该说,幸而有她,不然那些贵族们的女眷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了,一个被王室承认的“夫人”在这里取代了王后。
拉瓦利埃尔夫人倒是意外的擅长用沉默和微笑来对付这些场面,国王这才想起,她毕竟也是亨利埃塔公主的贴身侍女,在亨利埃塔身份尴尬的时候,她的身份就更是不值一提,想也知道,她肯定在法兰西的宫廷里受到过不少刁难与折辱。
他们在路途中停留了很多个城市,国王与拉瓦利埃尔夫人收到的礼物几乎可以说是堆积如山,而且多半价值不菲,尤其是在经过胡格诺派教徒居多的城镇时,可能是因为这些教徒也对国王当初遇刺的事情……有所耳闻,不过北方的胡格诺派教徒还是不如南方多国王在经过一座教堂的时候,微微驻足,里面出入的全都是胡格诺派教徒,随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但最后国王还是什么也没说。
路易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那些曾经想要谋害他并且几乎成功的人,但问题在于,胡格诺派教徒在南方有着很大的势力,而且他们的组成成分几乎都是商人与手工业者,如果路易如马扎然主教当初担忧的那样一意孤行,取缔亨利四世发布的南特敕令,很有可能直接动摇法兰西的工商业基础,这点不但马扎然主教与路易分析过,就连一直对国王忠心耿耿的柯尔贝尔也巧妙地劝诫过国王。
看来除了美术学院,科学院和文学学院之外,路易想,为商人与手工业者开办的小学和中学也必须摆上日程,他接受过那样的教育,知道有时候孩子们从教师那里接受的教育,要比他们从父母那里接受的指导更迅猛和强烈,记忆深刻,或者,他也可以邀请科学院的院士,对现有的手工制业做出一些创新与改造,譬如,以机械来取代人工,这样,即便这些胡格诺派教徒因为敕令的取缔而离开法国,也无法对法国的手工业产生冲击,因为机械原本就是要取代人类的,而且是大多数人。
这样的想法,等国王到了加来,就变得更加强烈了,因为加来正是盛产薄纱、花边与编织蕾丝的地方,作为一个气候温和的港口城市,这里的居民,尤其是女性,也如同花边和蕾丝那样精巧可人,因为此时已经入夏,她们的衣衫也变得更加轻薄这里的女人们,即便是贵女,也不会如巴黎的人们那样穿着整齐到有些刻板,她们的裙装几乎都是以层叠的薄纱制成,而后在重要的位置上点缀蕾丝,在一些私密场合,她们甚至只着一件宽松的长裙,而后在腰上系上宝石的腰带。
玛利就是如此装扮的,她一见到路易,立即欢喜地向前走了几步,像是要扑上来,但随即她又站住了,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情,她的踌躇不决让路易发出一声叹息,伸出手,国王拥抱了她,玛利虽然做了一个母亲,但身体并没有丰盈多少,甚至更为瘦削,她的蝴蝶骨就像是一对刀刃那样危险地从皮肤下凸起,而国王可以摸到那一粒粒清晰的脊骨,“您还好吗?”他问。
“不好,”玛利回答,虽然很无礼,但还是让路易笑了起来,玛利似乎总是这个样子,他也许从眼睛里暴露出了担忧的心思,玛利似乎是想要和他争吵,但又突然平静了下来“我……我知道,路易,”她难过地说“我做错了事。”
路易没有回应,因为他猜到这不是玛利的最后一句话,果然,玛利抬起头,恳切地说道“我做错了事,但路易,不要把我看做敌人,好不好?我不期望做你的妻子,也不奢求是你唯一的爱,但你不要恨我,好吗?就算是看在小卢西安诺的份上?”
小卢西安诺正是路易真正的头生子,作为女巫的后代,他在出生数日后就被确定也是一个巫师,而且也许是因为路易同样有着卓越天赋的缘故,小卢西安诺几乎注定了会成为一个强大之人,他的名字是路易给予的,在拉丁文中,是来自于光辉之地的意思,也有着荣耀的意味,这个名字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国王的期待,虽然他无法如另一个兄弟那样生而为王,但路易希望他能够成为里世界的王这也是他用来打动曼奇尼家族的东西。
小卢西安诺现在还是一个只能四肢着地爬行的动物,他很熟悉母亲,在母亲说话的时候,他就抬起头来好奇地张望着,路易起身,坐到他身边的地毯上,“你从来就不是我的敌人,”路易说“玛利,我不会将我孩子的母亲视作敌人。坐到我身边来,”他将手递给玛利,在玛利坐下后,他对玛利说“我确实生过你的气,因为玛利,你明明知道我为了能够担起起身上的重责,付出了多少心力,而我从一开始的时候也提醒过你,我不但是你的路易,也是法国的国王,我父王与母后的孩子,王弟的兄长,民众的保护人,我承认,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如同苦涩生活中的一点蜜糖,所以显得尤其珍贵,但玛丽,若是我当真放弃了我的职责,天主赋予我的权利和义务,我一定会终日生活在愧疚与悔恨之中也许你不在乎……”
“我……”
“别否认,”路易让小卢西安诺握着自己的大拇指“你认为我会成为巫师,而一个巫师永远是高于凡人的,我不应该为此恨你,或是厌恶你……但你现在也应该知道,当人们对你说,这都是为了你好的时候,你的感受并不会太好。”他所指的是曼奇尼家族与国王达成协议后,就无情地欺骗了玛利,在玛利以为路易会和她一起留在里世界的时候,路易只给了她一个孩子。
“不过我可以承诺你一件事情,”路易说“玛利,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将来的科隆公爵,我已经从科隆家族那里拿到了这个身份,在里世界,他的身份是完美无瑕的,他出生在一场正式婚姻里,拥有梅林的祝福,等他长大,玛利,等他成为里世界的国王,你就让他来迎接我。”
“那会是很久,陛下……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就把它当做我对你的惩罚,”路易说“除非你的爱情无法持续那么久。”
“我的爱情会持续到六尺之下,陛下,”玛利说“每一天我都会比前一天更爱你。”
“那么就按照我的话去做,”路易说“有任何需求,你都可以告诉米莱狄夫人,她是可信的。”
“我不喜欢她。”
“如果你是在说,她过于轻浮,”路易想了想,说“我只能说,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才无需担心,难道你还担心我会有意于这样一位女士吗?”
“她受到了很多年轻巫师的欢迎,如果不是我知道她确实没有别他的血统,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另一个曼奇尼了。”
“曼奇尼家族确实盛产美人。”路易发自内心地说,就看小卢西安诺还有小路易,虽然都还是婴孩,但在容貌上,小卢西安诺确实要比小路易更胜一筹,他看上去也要比小路易更健壮,不但是因为大了近一年的关系,巫师的体魄确实要远超凡人。
“那么,”玛利又说“与那位拉瓦利埃尔夫人相比呢?”
“你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吧。”路易说“她是狼人。”
“她会生下你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
“也许你要说我嫉妒,但路易,”玛利给了地毯一个冷酷的微笑“巫师的孩子或有无法成为巫师的可能,但一个狼人的孩子必然是狼人,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