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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第一声号角(5)
    “无论您有什么样的想法,”阿蒙窥视着窗帷缝隙间的光亮“您都需要时间吧。”

    “我们会有时间的。”亨利说。

    让亨利有如此信心的不是别的,正是这支俄罗斯大军本身。

    任何一个有军事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在一支军队里,不应该也不能出现两个声音,但从阿蒙这里亨利得知这支俄罗斯大军竟然有三个将领,一个罗曼诺夫的旁支,深得阿列克谢一世信任,一个娶了纳雷什金之女的哥萨克人骑兵团团长,还有一个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人他曾经去荷兰学习过如何制造与使用火炮,因此甚为骄傲,这支军队的火炮全都被他掌握在手里。

    这三个人各有各的骄傲各有各的资本,表面上哥萨克人戈洛文与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亚历山大对鲍里斯罗曼诺夫还算尊敬,但私底下他们谁也不服谁,鲍里斯是个肥胖愚钝的人,让另外两个人来说,他就应该像是一个吉祥物那样乖乖地待在帐篷或是房间里,抱着女人吃肉喝酒什么都别管,但对鲍里斯说,一个是如同奴隶一般低贱的哥萨克人就算他娶了纳雷什金家族的贵女也是一样,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的亚历山大呢,他们的家族根本就是抓着皇后的腰带爬上来的这里他忽略了罗曼诺夫原本也只是伊凡雷帝皇后的姓氏,两人对他的轻蔑他一清二楚,只暂时还没找到发作的机会。

    与还在病榻上的阿列克谢一世不同,他们并不认为卡尔萨瓦会是什么了不得的阻碍,是,对战争的双方而言,军备、局势、地点以及人心都是需要仔细权衡的东西,但卡尔萨瓦的劣势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们唯一的担忧只有波兰的亨利王太子,他们渴望功勋,而一个王太子,尤其是俄罗斯的宿敌波兰的王太子,实在是太贵重了。

    “绝对不能让他们逃掉”鲍里斯说,一边在地上顿了顿他的手杖,俄罗斯宫廷在衣着上还未有捕捉到巴黎的风尚,但路易十四习惯地持着手杖的行为,倒是被许多人上至沙皇,下至官员的人予以仿效,而且对阿列克谢一世与鲍里斯这样,病弱或是过于肥胖的人,手杖实在是减轻了不少负累。

    帐篷里的将领与军官当然是一片赞同与阿谀,然后那个哥萨克人戈洛文说道“那么我们为什么还停在这里”

    “我知道,”鲍里斯反复抓握着手杖,他的掌心湿漉漉的,又热乎乎的,“你是想用火炮撬开他们的城墙,然后冲进去,把他从床榻上拖出来,挂在你的马背上但不,戈洛文,我们不是野蛮人。”

    他环顾四周,“我要派出使者到卡尔萨瓦去,要求波兰人与法国人投降。”

    这句话暂时没能得到一致赞许,军官们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将领们或是装作没听见,或是低头做出思考的模样,被称作野蛮人的戈洛文露出了羞耻的神色,而米洛斯拉夫斯基的亚历山大抱着手臂,乐得看两个敌人的笑话。

    “你觉得呢,亚历山大”鲍里斯可不允许此人置身事外,他盯着亚历山大,要求他给出一个回答。

    “按照传统与礼仪。”亚历山大慢吞吞地说道“我们确实应该这么做”

    “看,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鲍里斯一拍手掌手杖都差点跌落在地上“如果我们的军队确实已经慑服了这位殿下,那么我们也可以承诺给他足够的礼遇,简单点来说,就是如对待我们的王太子殿下那样对待他,我们将会把他带回莫斯科,在凯旋游行里,他会是最为夺目的战利品。”他心驰神往地想象着“他可能在克里姆林宫里有个房间,好运气的家伙”

    “也有可能在某座监狱里。”亚历山大冷冷地说道。

    波兰与俄罗斯的恩怨一直可以追溯到罗曼诺夫王朝之前,留里克王朝绝嗣后,有过一段混乱而可怕的空白期,这时候波兰国王虽然不是现在的这位国王,也与他毫无关系先是连着推举了三个假造的伊凡雷帝的“幺子”季米特里来做沙皇最后一个竟然还成功了,不过他无限制地倾向于波兰的做法很快让俄罗斯的勋贵们生疑,所以很快就被推翻和处死了。

    之后这位波兰国王还想让自己的儿子来做俄罗斯的沙皇,不过因为俄罗斯人的反应过于激烈最终没有成功。

    可以说,罗曼诺夫甚至还要感谢这位波兰国王,没有这位国王的推波助澜,胡作非为,俄罗斯的贵族们还不会这样紧迫地需要一个沙皇,他们在请求罗曼诺夫即位的时候,可是答应了不少原本不会答应的条件。

    但如米洛斯拉夫斯基这样的大家族,波兰人就是最可恶的敌人,他倒很愿意和波兰的王太子一同游行如果后者浑身赤露地被浇上沥青,粘上羽毛的话,还有那些波兰人,军官与士兵,就应该被一路钉在十字架上,从卡尔萨瓦到里加。

    鲍里斯的想法也很简单,他毫无军事才能,只因为有着与沙皇同样的姓氏才能坐在这里,如果要经过一场战斗才能俘获波兰王太子,谁都知道那不可能是他的功劳,但如果在开战之前波兰人就投降了,那么他却能乘机攫取最大的那份功劳。

    但他是罗曼诺夫。

    因为皇后已经去世,她与沙皇的两个儿子情况都不能说称心如意,阿列克谢一世仍然没有放弃制造一个更合适的继承人的想法,亚历山大看向戈洛文,如果戈洛文表示反对,他也免得与鲍里斯敌对,可惜的是戈洛文能够以一个哥萨克人的身份走到这里,又与纳雷什金家族联姻,就注定了不会是个鲁莽的蠢货,他一言不发,只向亚历山大露齿一笑。

    亚历山大与戈洛文都不愿意招惹鲍里斯,就算他只是一个连表象也没有的空皮囊,鲍里斯的决定自然无人反对,还有不少支持者,毕竟俄罗斯的宫廷与军队还没有脱离旧时代的窠臼,别说像是这种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时候,在一百年,不,五十年之前,就算是两军势均力敌,攻城方还是会派遣使者去要求守城方放下城门,俯首投降的。

    “让谁去”亚历山大问道“若是可以,我愿意充当这位使者。”

    “您不行。”鲍里斯才不会让亚历山大出现在波兰王太子面前“您是这支军队中最重要的人,我亲爱的朋友,就算失去了我,我们依然可以得到胜利,但如果失去了您,我们的前途就像是失去了太阳那样黯淡无光。”他假惺惺地说了一通,而后将视线落在戈洛文身上,哥萨克人立刻摇头,他也许有着这样的才能,但他也很清楚,在这些俄罗斯人的眼中,一个好哥萨克人应该如同牛马一般强壮能干与“安静”。

    幸而鲍里斯也没有想要真的派亚历山大或是戈洛文去,他也不敢亲自去到波兰人的阵营里,思忖了一会后,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阿德里安神父”

    俄罗斯人的军队里,除了鲍里斯、亚历山大与戈洛文之外,还有第四个声音。

    宗教的声音。

    数百年后的俄罗斯军队里,依然有着黑衣教士的身影,如今的军队更是不可能离得开教士,虽然他们不是罗马教会的教士,而是正教会的教士,但好像什么地方的教士都是一样的,他们如同盘绕在树干上的藤蔓,一边仰仗着王权而生,一边也在与王权争夺权力。

    但在教权与王权上,俄罗斯与英国有着不少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正教会的大主教一向就是由沙皇指定的,一般都是他们的心腹,像是伊凡四世时期的大主教就是如此,所以想让沙皇因为信仰对大主教退让,几乎不可能,甚至于,如果大主教有想让教权超越王权的意思,他还要面临杀身之祸这件事情也是伊凡四世干的。

    罗曼诺夫王朝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第一个沙皇,他的父亲正是被迫成为教士,后来因为面对波兰人的囚禁、拷问与威胁巍然不动,而受到俄罗斯人尊崇与爱戴的菲拉列特长老,他虽然身为宗教首领,但他的心毫无疑问地属于自己的儿子,在教权与王权之间,他自然倾向于后者,也让俄罗斯的教会进一步受到了遏制。

    这样的教会必然无法干涉沙皇的决定,当阿列克谢一世决定启用俄罗斯境内的非人力量时,他遭到的反对反而要比欧罗巴的其他君主来得少。

    在这支军队里,就充满了巫师、萨满与他们豢养的精怪。

    这一万多人能够这样无声无息地迫近到距离卡尔萨瓦这样近的地方,也是因为巫师们驱使着他们的“奴隶”一种叫做森林之妖列许的怪物造成的。

    列许这种怪物一直住在荒无人烟的密林与沼泽里,如果有人经过他们身边,他们就抓住他,脱下旅人的衣服,刺伤他们的眼睛,吞噬他们的血肉,为了逃避人类的追猎与麻痹猎物,他们会用灌木将自己伪装成树根与干枯的树枝,也能用它们来假造看似可以行走的路面,又或是遮挡洞穴与通道的入口。

    被统帅鲍里斯提起的神父阿德里安此时正在并起三根手指,做出神圣的手势,白色的光他的手指上跳跃着落在一团乱糟糟的灌木丛上,伴随着几声尖锐焦急的唧唧声,两只“列许”从阴影里飞快地窜了出来,随着它们被白光烧灼成粉末,它们造出的灌木假象也消失了,露出了房间的入口。

    阿德里安在心里发出一声诅咒,无论是罗马教会还是正教会,没有一个教士会喜欢巫师与精怪,但大势所趋,他们也无可奈何。

    房间里残留着“列许”留下的恶心气息,与滑腻腻的黏液,还有一些阿德里安教士不想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站在房外,想着是不是应该先让几个仆从来清理一下,就看到鲍里斯的侍从正迅速地向自己跑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这位教士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