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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蒙特斯潘夫人向我们告别(下)
    这位贵女一开始还眯着眼睛,随后却突然睁大了,因为她看见了小隼的裙子。

    这里要提一下的是,蒙特利尔的着装风格与凡尔赛是截然不同的――就像之前我们描述过的拉法耶特侯爵的大氅与靴子,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他来自于什么地方。

    蒙特利尔离巴黎太远了,不仅是先生们,女士们到了那里,也会改变自己的许多习惯,衣着也在其中――蒙特利尔四季分明,到了冬天就格外的冷,最低温度在零下十几度左右,又经常有暴风雪和飓风。在凡尔赛与巴黎风靡的服饰在那里都不能用,不然就等着被狂暴的恶劣天候夺去性命吧。

    在国王才见到小隼的时候,她如同一个常见的贵女那样装扮,卷起头发,戴着宽檐的帽子,提着可以填充整部马车的裙摆,举起精致的小伞但今天,她虽然没有穿着印第安女性的牛皮裙子,却也将宽大的裙摆从膝盖前方提起,露出里面的紧身裤与靴子――与男士们做一模一样的打扮,靴子还镶嵌着马刺。

    也不怪贵女们会受到惊吓,不久前女子身着男子服饰还是一种不小的罪名呢。

    路易也看到了,王后向他侧过身,说了一些话,让他不由得面露不快。

    这桩事情居然还是与蒙特斯潘夫人有关。

    在凡尔赛,王太后没有去世的时候,毫无疑问地她是宫中贵女的第一人,所有人都会随她的调派,她之后应当是王后,不过蒙特斯潘夫人一直在不断地与之争斗,想要篡夺仅属于王后的权力,王后对此不以为意,别说蒙特斯潘夫人了,就算是玛利曼奇尼当初也没能撼动她的地位,因为对于路易十四来说,她也是波旁,旁人挑衅王后,就等同于挑衅国王陛下,动摇他的权威,他怎么可能允许

    蒙特斯潘夫人应该知道,只是这十几年来,国王从不限制她的权力与,在旁人的阿谀与追捧下,她连最后的警惕心也丢失了,随着国王将奥古斯特任命为蒙特利尔的总督,嫉妒与贪婪又进一步冲昏了她的头脑,如今,她简直可以说是在明火执仗地与王后对着干。

    小隼是国王交给王后的,蒙特斯潘夫人却向她示好,有意将这个还不谙世事的孩子诱惑到自己的阵营,但对于蒙特斯潘夫人来说,小隼并不是一个值得她去耗费心力的人,再加上有心人的欺瞒与愚弄,蒙特斯潘夫人用错了方法――小隼不但没被她吸引,反而被她激怒了。

    这个印第安人女孩一开始就和国王说过,对于拉法耶特侯爵的处理方法,她是不赞成的,那种远远地避开的行为,简直与面对着敌人逃跑没有什么两样,她的想法与计划与侯爵背道而驰――她要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地承认这种婚事。

    这个孩子的脾性,不但不像法国的女士们,连印第安人也不太像,因为印第安人对于爱情和婚姻都保持着一个开放的态度,一对男女要结为夫妇,只需要彼此父母与祭司同意就行了,部落的人如何看,是否愿意奉上祝福,他们是不会在意的。后来拉法耶特侯爵苦笑着对国王陛下说,这可能是因为他让小隼看了太多有关于政治与人文的书籍――蒙特利尔与巴黎相隔遥远,居民也多是粗略懂得书写阅读的商人或是士兵,船长们当然不会让书籍这种东西占据宝贵的舱室,所以侯爵想要教导小隼阅读书写的时候,他用的是自己的书。

    所以,当蒙特斯潘夫人想要将小隼引入她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的时候,小隼却如同一只真正自由的鸟儿那样,受惊,并且以为受到了威胁,她毫不犹疑地将蒙特斯潘夫人的侍女全都赶出了房间,并且执著地按照自己的喜好穿戴衣饰。

    小隼的古怪装扮迅速被传到了拉法耶特侯爵这里,他正在国王身边,听到人们这么说,他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没什么,”他说“从蒙特利尔到詹姆斯敦,女士们在骑马的时候都这么穿。”

    “但这可是紧身裤啊。”来人呐呐地说。

    “当然是长裤,要不然她怎么跨鞍骑马呢。”拉法耶特侯爵神色如常地说出了更惊人的话“今天她还要和我们一起打猎呢,我带来了她最喜欢的两把火枪。”

    这番话顿时让周围的人大惊失色,虽然在狩猎活动,甚至打仗的时候你都会看到有成群的贵女追随,但她们并不会参与其中的任何一项活动,如果不是小隼,三百年后她们还在侧鞍骑马――也就是将双腿都安置在一侧,有专门的侧骑马鞍,但这种马鞍和骑乘方式,别说是追踪猎物了,就连奔跑也会直接把骑手摔下马,折断脖子,所以女士们哪怕骑上了马,也只是由仆人牵着在平地上走动一会儿。

    男士们还未惊讶完毕,小隼就出现了,她将裙摆撩向身后,露出长裤与靴子,双腿分开,高高的马鞍犹如宝座一般把她托起,她从侯爵手里拿过枪,看向国王。

    “今天猎物最多的人将会得到我的奖励。”路易说。

    随后长号吹响,人们来不及再去质疑小隼――一位女士如何参与到绅士们的活动中来,就率领着侍丛从、鹰隼与猎狗飞奔而去,小隼也在其中,“您觉得那位女士能够打到猎物吗”王后问。

    “当然能。”路易笑着说“她可是印第安人的公主。”

    印第安公主这个国王亲口给出的名号在几个小时里就传遍了整个枫丹白露,在男士们与小隼还没回来的时候,小隼的身份就再一次被提高了,贵女们又羡又妒,除了国王的恩宠之外,她们还看到小隼的侍女的马背上驮满了兔子与狐狸,还有羽毛灿烂的野鸡,她自己的马背上居然还拖着一头血淋淋的公鹿,虽然说,枫丹白露的猎物当然不会如真正的荒野中那么大,但也盖住了半个马身。

    一些贵女感到害怕,但更多的女士们则激动不已,她们也在父亲和丈夫的指导下学过骑马和用枪,但说到打猎,永远是男士们的禁an,她们是没有那个勇气与资格的――不过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先行者,就会有更多的人想要品尝禁果。

    蒙特斯潘夫人以为没有她的引导,她的庇护,一个土著女孩将会在凡尔赛寸步难行,别说王后如何,她也许算得上称职,但宫廷中的风向,还是要看蒙特斯潘夫人――她与什么人说话,与什么人亲密,与什么人一起用餐、散步,甚至袖口系了几条丝带,都时刻而被人关注着。

    而今天,那些簇拥着她的人全都被小隼吸引过去了,就连蒙庞西埃女公爵也不例外,她大胆地摸着公鹿的脖颈,询问小隼是怎么能够打到它的,又是不是所有的猎物都是小隼的功劳,还有贵女们向小隼索要野鸡的羽毛――她们见到的羽毛大多都是经过处理的,这种犹带余温,颜色明艳,形状完整,姿态天成的羽毛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后看了蒙特斯潘夫人一眼,她身边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多半有求于她并且消息不够灵通。蒙特斯潘夫人的神情十分难看,也许对这个倨傲的女人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

    “请容许我向您介绍一下。”

    小隼转过身,看到了旺多姆公爵,旺多姆公爵很好辨认,在宫廷里,双鬓银白,眼睛湛蓝的老人并不多,而且他的外套上绣着金百合――虽然没有严苛的法令限制,但除了波旁之外,很少有人会去冒大不韪地去使用这个图案――“这孩子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他将身边的人推向前,“卢塞勒伯爵之女,你可以叫她的名字,安热莉克。”

    人们迅速的交换着眼神,彼此心知肚明这就是波旁们拣选出来奉献给国王的新夫人了。

    路易一看到这个女孩就笑了,只是这个笑容让熟悉这位陛下的人不禁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叹。

    “是卢塞勒伯爵的女儿吗”国王陛下和蔼地说道“我知道你的父亲,你的家族相当古老而传统。”若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完全按照一个王室夫人的模板来塑造――这种想要凭借着不名誉的裙带关系一路攀升的家族在巴黎可不少,可谁也比不上卢塞勒伯爵,毕竟谁也不能这样“为子女长远计”的是不是

    旺多姆公爵等人希望国王能对这位年轻的女士一见钟情,现在看起来倒是这位女士对国王一见钟情了――为了避免计划出错,安热莉克也是在修道院中度过自己的少女时代的,免得她被军官、诗人甚至更糟糕的戏剧演员引发了少女之思――为了便于控制,人们有意让她头脑空空,到时候可别指望她能瞒过国王。

    在安热莉克的心中,国王应当是一个如她父亲一样的人物,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年龄相仿,安热莉克的父亲还要小一些,却已经头发稀疏,身体肥壮,安热莉克以为国王陛下也是这样的,她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也不是很不情愿――国王的冠冕,尤其是太阳王的冠冕所投射出的璀璨光芒,足以遮蔽掉所有的不足了。

    “您真好看啊,陛下。”安热莉克热切地说道“我还以为画像全都是假的呢”

    这下子路易可是真的笑出声来了“感谢您的恭维,女士,”他说“您也很美,格外生机勃勃,青春洋溢,看到您,我就感觉三月已经提前来临了。”

    安热莉克又喜又羞地抚摸了一下鬓角的玫瑰,这些只有指头大小的玫瑰还是旺多姆公爵府邸温室的产物,虽然不如盛夏时节的玫瑰大而艳丽,但橙红与粉白的颜色,馥郁的气味正如国王所说,仿佛为严冬中的人们带来了春之女神的呼吸。

    然后国王就抬起了头,左右张望了一番,因为他那些年轻得力的下属不是去了阿美利加,就是还在荷兰、敦刻尔克与加来,还有米兰为他打仗,所以他熟悉的人并不多,不过他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弟弟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他亲密却不可违逆地说道“我知道你那里有很多很好的年轻人,亲爱的,年轻人就该和年轻人待在一起,我的好弟弟,我把女士们交给你了,让他们好好相处,晚上还有舞会,别让谁落空了。”

    奥尔良公爵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不明所以的少女牵走了,她一路上还在困惑地回头看着国王陛下,但凡不是那么铁石心肠,都得犹豫犹豫,但路易十四始终没有一点动摇,“多可爱啊,陛下,”旺多姆公爵靠近国王,伸出小指头勾了勾陛下的袖子“她难道不可爱吗”

    “她比大公主还要小上几岁吧。”路易说“你们这群老家伙”

    “您正需要一个人来让您疏散心神。”旺多姆公爵毫不掩饰地说,“那位,或是和那位相似的女士,不再适合您了。”

    “可我不再需要王室夫人了。”路易直言不讳地说“先生们,所有的战争都将要结束了,接下来,我要和我的妻子一起度过以后的时光,平静的,悠然的,不受任何打扰。”

    “那么您现在的那位夫人呢”旺多姆公爵问道。

    “看她自己的意愿吧。”路易说“随便她,愿意留在凡尔赛也可以,愿意跟着孩子一起去蒙特利尔也可以。”

    “我看那位夫人只怕不会那么听话。”

    “我曾经牺牲过我最爱的那个人,”路易说“而那位夫人,我已经给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就不该得寸进尺。”

    “唉”旺多姆公爵突然道“那位夫人呢”

    他说的正是蒙特斯潘夫人,刚才他还看到她正站在阴影之中,用一种可怕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她也应该知道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可一转眼,她就消失了。

    “要说有什么比房间里有条毒蛇更可怕,”旺多姆公爵说,“就是你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