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后之人手上的温度,华东君强撑的一根弦,忽而就松了松,他突然转身抱住了她,整个人有些无力。
这一日,本该是他最幸福的一日,可他心底却有无尽的沉重。
婆婆的病情就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上。
彼时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老天爷终是送还了一个给他,但转瞬,却又要将另一个带走了。
生老病死,他并非想不开,只是,不舍。
而这也是第一次,薛子初真切的感受到,她曾经奉之为神的师傅,也有脆弱的一面。
人人都说他为人冷漠,寡淡,可知他只是不擅表达,也不懂表现。
眼下婆婆尚在,而一想到她离开的那八年,不知他如何过的,薛子初心里便如背揉搓似的疼。
她轻拂着他的背,轻声道
“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只见华东君闻言,摇摇头。
“什么都不用做,陪着我便好。”
如此,薛子初便听话的将头埋进他的肩,她紧了紧手臂,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拥抱。
相拥而立,许久之后,感觉他的心情似乎稍稍恢复了一些,她便试着问了句
“好些了吗”
闻言,华东君缓缓的松开了她,点点头
“嗯,好多了。”
之后,又帮她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继续道
“倒是你,忙了一个晚上,累不累”
听他声音,再看他脸色,感觉却实缓和了一些,不过薛子初想再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再缓解一下他沉闷的心情,便轻声道
“累倒是不累,而且今夜是除夕夜,我还想跟你一起守岁呢,好不好”
华东君闻言,便应了她。
夜已深,徐徐的风吹起,开始有些冷了。
遂华东君拉起她的手,便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华东君的房间,亦如其人,除了必须品以外,没有半点儿装饰,简洁的不像话。
而且更如其人的,是他的房间里的一切,可谓一点点也没有变。
薛子初打量着四周,不禁感慨自己可真是受他影响够深。
她在漠河的家,住了八年之久的屋子,也是也没有添置半点装饰,无一件无用而多余的物件。
十二年前。
岱山初春,层峦嫩绿新生,飞瀑直泻千尺,石阶蜿蜒,通往一片红墙黛瓦。
两个背着小包袱的少年,一高一矮,随着一群同龄的孩子,在几个统一着淡蓝色弟子服之人的带领下,一同踏进了一座古朴肃穆的院子。
院门前的匾额上,刻着铿锵有力的三个大字剑顶阁
矮一些的肤白面润,明眸朱唇,可谓生的极为俊俏,一路紧抓着高一些少年的衣袖,怯生生的打量着周围,小声道
“哥哥,这里的人会不会很凶啊,万一我什么都学不会,到时候被赶走怎么办”
高一些的少年身姿笔挺,长相也十分俊朗,闻言,他斜了他一眼,颇为不耐烦道
“阿初你都问了八百遍了,什么都学不会,那你就等着被母亲抓回去吧”
闻言,阿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继而撅起嘴道
“不不,我不要回去,母亲会把我”
“嘘”
突然被兄长瞪了一眼,阿初反应过来什么,急忙捂住嘴,慌张之余还绊了一脚险些跌倒
哥哥见状,一脸恨铁不成钢
“听说剑顶阁是天下剑术最厉害的门派,只要留下来受几年教导,再笨的也能学成。”
见阿初当即讪讪的垂下了头,哥哥躇眉,又小声道
“好啦,平日多用功,你肯定也能学成的,不过要记住,你现在可是个男孩子,注意言行举止,不准扭捏,更不要动不动就哭。”
闻言,阿初扬起脸,认真且用力的点点头
“嗯我记住了”
阿初,名为薛子初,是年十四岁,实则,是一位扮男装的女娃
另一位,是她的兄长,名为江清,是年十五岁,二人是并无血缘关系的兄妹。
剑顶阁,当今武林剑宗派系之首,满门名士,威望极高,据百年规矩,新收弟子需接受入门考核,三个月为期,训练结束,成绩合格,方能入门成为正式弟子
薛子初父母早亡,自幼被江清一家收养,因少了几分聪慧,虽未遭过江父母的虐待,但也并不十分被喜欢,就连眼前这兄长,平日里也常常满是嫌弃。
初长成的少女娉婷馥郁,相貌上佳,被一户有钱人家看中,欲纳为妾,养父母喜闻乐见,她几番拒绝。
恰逢江清离家学艺,几番挣扎未果后,便死缠烂打的求兄长带她一起逃了出来。
因习武本清苦,剑顶阁的日常,更为严苛,遂此派从不收女弟子,无计可施之下,为了能带在身边照应,并一同有个落脚的地方,江清便只好要她女扮男装,随着他混了进来。
一众少年随着几位蓝衫弟子行至院中,站定,听完简单的训话,发了弟子服,便又直接被带去了房舍进行安顿
整个过程,简洁,平淡,竟连个像样的入门仪式都没有
房舍里,收拾床塌的少年们纷纷疑惑不解,你一言我一语的切切讨论起来
“听说招新是剑顶阁的大事,历年入学仪式都极为隆重,为何我们这一届这般凄凉”
“往年都是剑顶阁的大弟子许青崖亲自主持和操办,可听说今年许师兄随阁主出了远门,三师兄四师兄也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啊他们都不在,那我们怎么办
“是啊,那岂不是没人管我们了”
“所以没人对我们实施那些严苛的训练,三个月后直接入门”
“啊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哈哈”
剑顶阁所收都是男弟子,自然是大家同吃同寝,不可避免的,薛子初要同他们一起住。
江清把她的铺位放在了靠墙的位置,让自己的铺位安置在她和众人中间,想到好在听闻剑顶阁规训里,衣衫,言语,行径,都有要求,平日里注意些,也过得去,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薛子初听了其他人的讨论和嬉笑的话,刚才面露些许喜色道
“哥哥,如果真像他们说的这样,就太好了。”